有股市井间少有的超然气度。

用读书人的话讲，叫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但陆七星总觉得这位先生像是古画中走出的神仙人物。

儒士瞥见陆七星，嘴角浮起一丝慈祥笑意，就像是看见自家孩子。

薛琳嘟囔着大叫倒霉，转身跑开，她上次骂街被儒士看到，儒士便给她讲了半个时辰的圣贤道理。

不知道为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薛琳看到儒士就会有种来自神魂深处的莫名恐惧，如同耗子遇见了老猫。

“何夫子，拿些艾草蒲菖吧，不要钱。”陆七星站的规规矩矩，恭敬施礼。

儒士看着陆七星叹了口，弯腰从筐中拿出一把艾草，起身问道：“陆七星，我送你的几本书，读的怎么样了？”

“回先生，抽空就会读，千字文已经背下，图说三千字，我已经认得一半多，那本阴符经，也以全部记下。”

“好，好，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草堂问我，我给你的书要好好留着，不要弄丢了。”儒士何夫子微笑着塞给陆七星五个铜钱。

那种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即使他发起脾气来还会觉得老头子和蔼可亲，直到戒尺落在你屁股上。

少年拗不过，只得收下，何夫子曾经说过不收他学费，奈何少年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也就没有去读书。

何夫子后来让学生给陆七星送来三本启蒙读物，让这个少年很是感动，

陆七星一岁时经常夜里哭闹，父母不知所措，后来偶遇何夫子，儒士只是轻抚他的头顶，嘴里说着奇怪的话，莫名其妙就给治好了。

何夫子背着手踱步，街上行人纷纷跟这位先生问好，施礼。

他路过一个肉摊时停了下来，垂首肃立。

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屠夫只是斜撇了他一眼，便自顾自抡刀剁着肉馅，似乎并不把何先生放在眼里。

小半个时辰后，屠夫清闲下来。

何夫子起身鞠躬，恭敬问道：“先生，刚才有妇人来问，蒙童昨日哭闹，哄他今日杀猪来吃，可猪却不肥，杀了可惜，学生为此特来请教先生，这猪该杀不该杀？”

屠夫闻言，擦了擦脸上横肉，满是和蔼道：“废话连篇，此猪不该杀。”

何夫子惊愕道：“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君子当赤诚，这样岂不是把孩子带坏了。”

“迂腐，学理在学堂，做人处事却在红尘俗世，这世道艰难，多得是人心叵测，言而无信之徒，不近恶，难知善，跟你这书呆子也说不明白，你买二斤猪肉回去也就罢了。”屠夫不耐烦的挥手赶人。

何夫子陪笑买了二斤猪肉仍是不走，屠夫看着他眉头微皱，说道：“蚊虫蛇蚁，该打扫的就去打扫，须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既然先生这么说了，学生自当遵命。”

“还有，你阻止各方天地赐福给那小孤儿，害他沦为根骨全无之人，是什么目的？”屠夫直视何夫子，眼中氤氲紫气化作大日射出道道华光，仿佛能洞穿九幽。

何夫子满脸谦恭任由屠夫上下打量，最后抱拳道：“先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事与神陨福地这方天地无关，更与先生无关，所涉因果皆由学生一力承担。”

此时有片金黄树叶没来由飘来，正好在落在屠夫脸上，这一刻天仿佛黑了。

“好个一叶障目，终是有人耐不住寂寞了，可这明显是在侮辱先生的通天智慧。”何夫子眉头微挑，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几息后，树叶消散无踪，四周荡起大道涟漪，仿佛空间都开始震颤，几息后消散不见。

屠夫扭头瞪了夫子一眼，抬头望天，脸上阴晴不定，良久骂道：“赁娘蛋，干你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某些家伙别忘了读书前，老子可是杀猪的，就算神山来的老畜生也照剁不误……”

何夫子见屠夫愈发心情不好，忙告退离去，转身后，他眼神中浮现出睥睨天下的绝世神采，所过处虫蚁避退，不沾尘埃。

屠夫望着夫子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骂道：“这小家伙满口仁义道德，却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

此时，陆七星卖完了艾草蒲菖，正得意数着铜钱，今天运气不错，总共有五十二枚铜钱，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少年突然想起来个名词，这个也许就叫做，呸极泰来，自己倒霉了这么多年，总算改运了。

嗯，就是呸极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