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深,新月如勾,璀璨银河悬于九天,偶有星辰幻灭,转瞬即逝的刹那,不知蕴含着多少沧海桑田的故事。
学塾后面有九块长满苔藓的破石头,用篱笆连着,围成个小小菜园,何夫子正仰头望天,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若是修行中人看到必定会大为震惊,夫子竟然观想出儒家所谓的浩然长河,竟有璀璨符文华光若隐若现如瀑布般从天穹垂下,大成至圣先师虚影明灭不定。
传说那条河浩浩正气,凛然天地,是圣儒化道所生。
历代的儒士君子们都以化作长河中的一颗星辰为荣。
片刻后天地异象散去。
何夫子长长吐出一团浊气。
那浊气如旋风般吞纳天地灵气,几息后慢慢化成人型,衣服面貌竟与和何夫子一般无二,只是眼神冰冷,仿佛不带任何情感。
“你终究还是来了。”何夫子面露微笑道。
浊气化身不语,眸子扫视四方天地,开阖间有股大威严。
化身围着何夫子转了几圈,冷笑道:“怎么你读书读傻了吗?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没有我哪来的你?”
“没错,你是我,可我并不完全是你。”何夫子笑道。
“早知如此,不该让你跟着老穷酸读书,学那些裹脚布的东西。”
“让你下来是让你办些事情,你倒好,当起圣贤来了。”化身语气平淡,像是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何夫子不置可否,望着镇里充满烟火气息的屋舍院落,不言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呵呵,你居然怜悯这些虫豺蝼蚁,真是可笑之极,须知长生大道上,凡人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蝼蚁之辈生有何欢,死有何苦,不过都是谋衣求食的废物罢了,虽是同类,但非同道。”化身摇头叹息。
“凡人有舔犊之情,天伦之乐,兄弟友谊,夫妻之爱,你又凭什么认为他们没有存在的意义?你虽是天上人,但在我眼里却如白云苍狗。”何夫子皱眉看着眼前的自己,也不客气。
气氛开始凝固起来,化身拂袖冷哼:“跟你这书呆子说话枉费力气,那件事情办妥了,你带着他回去,许你开山立派,三神山任选其一,我自毁同心简。”
听到同心简三个字,何夫子眸光泛起淡淡涟漪,说道:“万法自然,我自有计较,你最好不要再出现,三洲之地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哼,你有主意便好,须知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浊气化身满脸无奈,又道:“可笑,可笑,我竟与自己吵起来了,我的化身有儒家圣人之资……哈哈”
“呼。”不待化身说完,何夫子轻轻吐气,化身如烈日下的冰雪,开始快速消融,眨眼间没了踪迹。
肉铺中,屠夫抽着旱烟眯起了眼睛,徒弟在一旁将几把杀猪刀磨了又磨。
“师傅,咱半夜磨刀做啥子嘛?”
屠夫磕了磕烟袋锅子笑骂道:“娘蛋,本来打算割条大尾巴给你下酒,现在看来时机未到,行,你回去吧。”
小镇一片祥和,家家煮酒,户户欢歌,艾草散发的淡淡气息熏的苍蝇蚊虫们纷纷蛰伏。
石屋里,满是窟窿的窗户纸上倒映出一个孤单背影。
油灯突突冒着黑烟,陆七星正坐在八仙桌前,扒拉着一碗糙米饭,碟子里是他腌制的野菜,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他终究是没舍得买几个猪肉馅饼吃。
两间偶尔漏雨的石屋是父母留下的唯一财产,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些陶罐瓷器外,别无他物。
这等光景,就算是耗子进来也得哭着出去。
转眼以是二更,陆七星披了件衣服便要上工了。
他已经跟打更人张二狗说好,每天六个铜钱,二更后自己巡夜到天明。
当然这里面还有个小小插曲。
陆七星花了四十文钱,给张二狗买了些酒菜,那汉子喝的高兴了才答应下来。
少年一开始有些纳闷,他有些不理解,为什么给别人做工还要出钱,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张二狗笑骂他是个傻瓜,他说天下的规矩有两种,一种是摆到台面上让人看的,另一种让他自己琢磨。
陆七星没有上过私塾,但他却不是傻子,很快便琢磨出一点道理来。
心痛归心痛,但想到很快就会回本,少年变得开心起来。
夜深人静,少年走街过巷。
这镇子里有许多古古怪怪的东西,比如常年喷吐寒气的八角井,一年四季都可以打出热水的桃花井。
最显眼的是镇子中央有九个高大的披甲石人,拱卫着一间黑色石头砌成的小破庙。
镇子里的老人常说,那东西叫什么镇殃庙,是万万不能靠近的。
多少年来小镇的房子修修改改,但古时留下来的牌坊,石楼,石塔,从来没有人敢去动。
夜风微凉,陆七星浑不在意,他走到一个狭窄的巷弄里,推门走入满地荒草的院子,这地方一看就知道没有婆娘给收拾。
少年并起两指在窗户上轻轻敲了两下。
“叔,我来了。”
“嗯,小兔崽子来的挺早,快进来。”张二狗大刺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