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透,闻言半晌,他竟是淡淡一笑:“你就当是他吧。”
身为储君哪有城府浅的,凭他心思,寻常手段他必能察觉。
但见他不痛不痒,想必心里已有计较,齐先生便没再问,拍了拍身上的深棕居士缦衣,起身:“你不想说,无妨,他日回宫自己当要留心,万不能再受毒了。”
他走到案旁,将针包放回药匣。
想起又道:“还有,余毒未清前,莫要留下子嗣。”
顾临越沉默了,眼皮微动,慢慢掀开。
这话,上辈子他听过一遍了。
只不过当时知道得太晚,要发生的都已发生。
……
犹记那时,齐先生百般相劝:“我药掉她腹中胎儿容易,保她安然无恙也容易,可没了孩子,她醒来如何想你?”
“这孩子……不能要。”
他站在窗边,颓唐地望着殿外飞雪,声线低缓。
齐先生沉重道:“这孩子是不能要,但凡遗毒,一尸两命!可你得等她醒,同她讲过实情先,她会理解。”
无声良久,他自嘲一笑:“原就是我一时糊涂,闯她洞房在先,又荒唐地和她做了夫妻间的事,这实情,要狡赖么。”
“她若不愿,我不信你会强迫。”齐先生比他焦心。
他摇摇头:“她是年少无知意气用事,我呢?明知后果,还要跟着没分寸。”
真情虽在心深处,情起从来难自禁,可荒诞就是荒诞,没有藉词,情有可原都是鬼话。
“那夜礼未成,她算不得宣王妃,”齐先生不忍他为情所困,语重心长:“你们彼此皆有情在,我看得明明白白,既如此,又何必介怀许多……”
“我想过向父皇要她。”
他突然一句,止住了齐先生的声。
心口闷郁,他嗓音渐渐哑下来:“我想过……”
他想过娶她,两次,全然未果。
第一次在凤鹫宫,他请示母后要立太子妃,母后一听是楚凝,大发雷霆,斥他不孝。她欠妹妹一条命,便以命相逼,不许他夺人所爱。又以沈家要挟,要他和楚家姑娘断绝往来。
所以,那天他狠心对她说,往后东宫不要再来。
然自古多情难自已。
第二次,是和她一夜荒唐后,他周旋两月,欲排除万难向父皇要她,却偏在那之前,得知了那些阴私。
知道得太迟,也幸好知道了。
“起初我母后横亘,不许我介入她和顾昀澈的婚事,但若真要娶她,付出些代价,我不是做不到。”他见雪寂寥穿庭,寒风入目,刺得瞳仁生疼,眼底不知何时红了一圈。
默了很久,声音才接着往后。
“可先生,药毒二十余载,我的病况你清楚,你看我还能有几年?到时我死了,谁主东宫?”
齐先生在他身后,听见他声音无力,看着他背影落寞,鼻头一酸,再开不了口。
他都清楚。
如果只寻常病弱而已,便都不是问题。
可渗透他骨血的,是古书上罕见的奇毒,根深蒂固二十余,要彻底清毒,不比登天容易。
“娶到她又怎样,讨一时欢愉,我死后呢,她身为我东宫女眷,是要随我活殉,还是再被纳为姬妾,全是听顾昀澈的主意。倘若今时我真什么都不顾,逼顾昀澈放弃与她的婚约,想想往后,她是跟过我的,你认为顾昀澈会如何待她?”
假使真相再被托出,她置生死度外都要跟着他,而他,却只想她好好的。
话至此,他眸中血丝愈重:“我是逢场作戏惯了,唯独她不想连累。就当我一意孤行,最后为她谋条出路,事后她势必恨我,恨也无妨,恨不了几年……”
宁愿她现在恨他,恨他薄情寡义,最好快些忘了他,好好过完一生。
“先生……你去吧。”
他闭了眼,嗓子全都是沙哑的。
……
若前世他能早知一身病体竟是最敬重的那个人多年用毒所致,他绝不会让楚凝有他的孩子,何至后来再费心去胎,彼此彻底含恨两断。
便连她死前最后的目光,都蓄满了伤。
再思及这段前尘往事,隔世经年,却恍惚就在昨日。隔了太多春秋,蓦然回首,经历过的一幕幕依然尖锐鲜明。
顾临越枕着榻,目光弥散而空洞。
用针后体虚,齐先生让他先歇着,收整完药匣便准备离开,留他清静。
他却忽然平静问:“我至多还能活几时?”
齐先生一愣,顿然肃容道:“诶!多大人了还时兴讲胡话,我那一屋的医理,何种奇毒杂病没见过?药方我这便去换几味,你睡会儿。”
“人在这得养心,胡思乱想是大忌,你要真倒了,相思你的姑娘们找上门来哭,要怎么算?我可应付不过。”他故意再接这一句,不给他说败兴的话。
齐先生走后,顾临越未动,就那姿势在软榻躺着。随意搭在榻边的手,玉指修长,骨节分明,透着血色尽失的凉意,显得他雪白袖袍上沾到的那一抹血痕愈发触目惊心。
屋内光线舒柔,耳边有云雀隔窗的啁啾声,顾临越合了眼,很快睡着。
但他睡眠从来很浅,心腹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