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进屋清理水盆和血迹的轻微动静,其实他都知晓。
再醒来,已至午膳时分。
先前出的汗都干了,顾临越换了身衣裳,不多时,明予便如常带食盒来到凉阁。
顾临越胃口一向不佳,只寡淡吃了两口,便放了筷。陪他用膳就是为了盯他多吃些,可他每回最多只再喝点汤,多的,明予是怎么都劝不动了。
但相比初到眉山那时,他如今的气色已不算很差,好歹每顿多少都能吃下些。
用完午膳,明予取过湿帕净了净手,随口和他说起今早沈家的来信,望和明家的亲事,深思熟虑再做定夺。
沈叙白信里字眼含蓄,可明眼人都能领悟出来,这门亲,想来是有缘无分了。
顾临越拨盏的指尖一顿,抬了眼:“什么原因?”
往常闲聊他都是无关痛痒地听着,在意的甚少,明予没料到他有此一问,微愣短瞬,如实传述:“沈前辈信说,楚姑娘的哥哥当初被遣去关外时,正是我这年纪,皆是习武的,她一见我,便念起哥哥,要偷偷哭。”
顾临越轻轻皱眉,已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他能感觉出这是沈叙白的场面之词。
“赴京之事,你如何对她说的?”他问着话,搁下茶盏。
“听凭她意愿,”答罢,明予直直腰杆,坐得老实巴交:“表叔,我那话可全照的你意思,没让人小姑娘受委屈。”
只多说了句愿意也可留在明家等他,都是理智中肯的话,应当无甚影响。
可沈家还是辞了亲,真不能够怪他……
顾临越静默着,心里头情绪复杂。
望她能嫁给明予,是由衷想她完满度过今生,以明家权望,能护她一时,亦能护她一世。她值得与良人白首终老,而不是如上辈子,香消玉损于京师。
可在得知她不嫁旁人时,他知其不可为,偏又抑不住那一许庆幸。只是,他能为大局舍断所有,唯不敢拿她做赌,再遗恨一回。
“诏书,沈家做何决计?”他问。
明予细细回想:“信上倒没说这个。”
顾临越眸色沉下来。
若无明家庇护,崔氏断要为难,楚伯庚又是个惧内的,他不在,她岂不是要被欺了。
“表叔,真不跟我回府住吗?伽园很清静的,锦官的芙蓉也不逊山景。”明予未觉出他神色异样,自顾沏上茶,往嘴边送。
喝了一口,又忍不住操起心:“而且啊,寺里斋食寡得很,你还是要补补。”
不过这话都是下意识的,这事提过太多回,他要应早应了,明予并没奢望他的回答。
冗长一段寂静后。
“何时走?”他出人意料地淡淡问道。
明予一下没回过味,懵着来回品这三个字,好半晌总算反应到,表叔这是应了他,瞬间狂喜得瓷盏差点没端住。
“表叔想何时便何时!我先知会母亲去!”明予喜形于色,一身飒爽气概,这刻的笑里倒是浮出了少年稚气。
明予大步往外迈,顾临越没拦着。
坐在案前,窗缝筛进束缕日光,如金箔覆于他面庞,虚化了那双修眸,使得他的情绪邃远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