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白当时为作言语,归途中,他如约带楚凝在嘉州一处酒楼品尝名菜,之后马车继续驶回锦官。
等到沈宅,天色将暗未暗。
马车停在沈宅大门外,沈叙白先拂帘迈出,再回身去扶里面的人。
楚凝睡眼惺忪,刚脱了狐氅下车,又打了个哈欠。
见她一路还没睡够,沈叙白好笑:“醒一醒,吃了晚饭再回屋好好睡。”
“嗯……”楚凝揉揉眼睛,方要和他一起进府,余光扫见不远处停靠着另一辆马车,华贵得很。
刚想问谁来了,一声争吵自府里乍然响起。
“我这趟是带着情面来的,老夫人若当真听不进好话,还执意扣着人不放,误了圣旨,沈家可没那担罪的本事!”
这声音楚凝不能再耳熟了,她指尖一颤,顿然清醒:“她怎么又来了?”
沈叙白眉眼也覆上凝重,立刻和她往府内走。
“用你操心!国公府不敢开罪皇帝,沈家敢!我的外孙女,我老太婆自个儿疼!”
沈老夫人站在院里,怒得拐杖用力杵地。
夜幕昏沉,未尽暗,一片冷灰笼着大院里的草木,两侧几盏连枝落地灯的光还不显亮。
院中两拨人,一方是本家的,另一方来自国公府,气氛弩张。
对面的崔氏饶是崔家长女,此刻也端不住了,气得不轻:“她姓楚,生死都是开国公府的人,你们沈家这破落户,如今只能靠几间破布行营生,还妄想阻止她和宣亲王的姻亲?也不怕被人笑话死!”
话刚坠地,一道清润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崔姨这身团花蜀锦,不正是沈家布行最近的款,既瞧不上眼,便现在脱了,免得说出去落人笑柄。”
楚凝走上前,扶住沈老夫人。
她语气温淡,说得缓,不像崔氏那般动情绪,但能听出来不高兴,因为崔氏嚼了沈家舌根。
可她态度越是冷静,越让人憋气。
“你……”崔氏三番五次亲自上门来,就是想逮她回去,眼下竟被她平白打脸,心里头极不爽利。
外孙女一来,沈老夫人瞬间散了怒气,当那崔氏不存在似的,又是惊喜她回来,又是教训沈叙白不带她多玩儿几日。
楚凝手被老太太握着,目光冷冷淡淡盯住崔氏:“沈家的蜀绣凤栖芙蓉,专供皇家,深得后宫欢喜。您是就这么连娘娘们一块儿诋毁了,还是趁早将方才的话收回去,您自己掂量,否则要先吃罪的可不是沈家。”
她嗓音含着的,都是这年纪小姑娘独有的温糯,那一口软调,哪怕生气了也附不上威胁。
偏就是如此,倒跟故意挑衅似的,更惹人恼火。
崔氏那脸蓦地红一阵又白一阵,她足够胆欺压失势的沈家,却不敢得罪宫里的贵人们,就算有崔家撑腰。
只得咽下眼前亏,低斥:“你这吃里扒外的!”
“这里谁是外?”楚凝顺之问。
沈家是她生母的娘家,谁是外人,毋庸置疑。
崔氏张嘴,但被噎得说不出话。她知道这丫头看着柔柔弱弱,嘴皮却是最不饶人的,不经意就能给你气受。
那晚她泼湿那副画,就是被她气过了头。
崔氏不跟她争,重新肃容:“无用的话就莫讲了,只要宣王爷那不悔婚,这门亲事就是板上钉钉,你必须给我回去,不日入京待嫁。别说什么继娘不如亲,你爹也是这意思。”
楚凝哑了哑,静静攥紧裙边。
最后一句,像刀割裂锦帛,直接断了她的底气。
在老太太提棍赶人前,沈叙白握住楚凝胳膊,将人带到身后,淡笑道:“崔夫人,入夜了,私闯民宅,招来官府不体面,丢的是开国公府的脸啊。”
崔氏和沈叙白是同辈,也大不了他几岁,沈叙白品貌非凡,在锦官是当名的,这样的男子站在面前和和气气聊话,崔氏难不降几度火。
“官府?你且告告看,我瞧他有几斤胆。”
沈叙白还是笑:“官府自是不敢冒犯,沈某只是想提醒夫人,太子殿下正于蜀地养病,我沈家一介商户倒没什么,真要闹出大动静,传到殿下那儿,难看的是国公府。”
太子来了蜀地?
崔氏倏地面露惊色和狐疑,显然未有听闻。
“你们就唬人吧,况且太子殿下知道了又如何,他和宣王爷那是同宗表亲,我谨遵圣旨带他未过门的弟媳回府待嫁,他还能有站你们边儿的道理?”崔氏很快镇定下来,嗤声道。
沈老太太一双眼窝下陷的眸子直瞪过去,忍不住放了狠话:“那你就等着看,殿下听不听明家的!”
这一搬出明家来,崔氏忽地就失了声。
明沈两家的情分无人不知,两家老太公那辈是同进同出的将友,若非沈公年轻时舍身相救,明公早已阵亡沙场,明家何来今日荣耀。沈公更是因那一刀落了病根,终究没活过半百。
沈家这份情,在明家那是永存的。太子是太子,也是明家外孙,崔氏怎会不懂其中道理。
再者,她也知隐瞒诏书的事是自己不占理。
且那夜楚凝是哭着从国公府出去的,外边人议论的都是她这继母刻薄,逼得姑娘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