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迪的办公室是一个在大厅角落用毛玻璃隔出来的小空间,小空间一分为二,一半是归运营一组经理曼迪,一半归二组运营经理沈文峰。
写字楼的开窗量不够,于是行政部门想出了一个看起来十分精妙又着实属于脑袋被驴踢了的主意——他们竟然让两个经理共享一扇窗户。于是乎,窗户的实用功能算是彻底废了。这还不算,因为想要让两位经理都能有开窗关窗的权利,外部看起来全封闭的空间却在内部“泄了气”。
返回工作岗位的戚澄坐在这间办公室里,察觉出了曼迪与王嘉林之间偌大的差距,相较于王嘉林独享一整面都市风景宛若九霄云阁的宽阔整洁的办公室,这里则显得像个笑话。
戚澄的视线飘向一株高大的鹤望兰,那是曼迪特意嘱人搬来放在窗前的,她想用绿植做屏障,阻隔超过十厘米宽的内部缝隙。
可是,在运营一组抢不到会议室开会而不得不在这间狭小的办公室挤着,聆听曼迪交待工作细节时,在隔壁办公的沈文峰总是会提起一把喷壶,不合时宜地给她的绿植浇水。偶尔,他还会在曼迪话音落下时添上一两句点评,诸如:不行不行,挺好挺好,太弱了吧之类的话,末了再加一句:“呦,我多嘴了是不是?别见怪,运营大家庭,都是一家人。”
每一次曼迪都强作镇定,然后等到沈文峰不在时,她总是用半开玩笑的态度说着心底的大实话。
“你们都给我好好加油,我能不能换一个人能待的办公室就靠你们了。”
她是个职场的拼命三娘,论年龄好像比王嘉林还要大一岁,结婚并不算晚,但一直迟迟不敢要孩子。今年,她终于踩着高龄产妇的警戒线开始孕育新生命。
公司内部盛行的传闻从来就没有虚的,戚澄越来越不敢小瞧任何一个同事。这是个满眼扫地僧的神奇的集体,说不准哪个毫不起眼的同事实际上就是无人不识,无所不知的琅琊阁少阁主。
戚澄不由想起她那苦大仇深的父亲挂在嘴边的人生感悟:“少说话,多做事,千万别得罪人。”
她又想起父亲说这话时,母亲总是打断他。每一次,韩云妮都瞪着眼睛喊:“闭嘴,轮不到你说话。谁让她出来工作?我又不要她养。我都不要她养了,你好意思?她要念书,念到三十岁再说!”
从小到大,她没有忤逆过母亲,只有念书这件事,她没有遂了母亲的心愿。母亲对她从不温柔,但她也是能理解的。母亲一个人养家,太辛劳了,她骂人、发泄,过得极不如意。所以,她不愿意再消耗母亲了,她想,如果早点出来工作,也许她们两个人都能获得解脱。
曼迪的案头完全没有照片,墙上也是光秃秃的,办公室里唯一能彰显她女性身份的可能就是两面镜子。一面是全身镜,一面是放在案头的金属花镜。花镜镜面被掰出30度的倾角,由下而上折射着曼迪的脸。那是一张世故、精明、不够亮眼的脸孔。
曼迪把戚澄叫来,言语上关心了一番她的身体情况。然后,她抓过一瓶维生素,打开盖子往手里倒了两粒药片,突然说:“以前,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没头没脑地说完这句话,曼迪扬眉笑了,示意自己只是在玩笑,完后她仰脖子把维生素片吞了进去。
曼迪自知过去两年对戚澄并不算好,而这个当年她从管培生队伍里提溜上来的“勤杂工”竟然忽忽悠悠、莫名其妙地成了老板眼里的小嫩苗。算算日子,再有半年她就要休产假,那将是女性职场生涯中最煎熬的时光。她的未来将指向何方,需要从现在就开始打点、理顺。
职场中真真假假的套路,戚澄已经完全熟悉了。她笃定曼迪是有话要敲打她,心里难免发慌,但她尽力维持表情的平静——现在她必须要用意志力控制住自己,让她看起来还是“不好惹”的样子。
不过,自发和主动还是有区别的,她看起来确实有些凶恶了。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在混日子。”
曼迪正握着水杯喝水吞咽药片,水蒸气里她聪黠的眼睛一闪,视线从戚澄精致玲珑的面庞扫过去。她心想:你们?才刚开始聊就要搬王嘉林出来吗?她正在想着该如何接招,戚澄就又说话了。
“但我没有混日子。我有很努力地工作,也许我做了垃圾活,但那不是我的主观意愿。”
这就有了点叫板的味道了,曼迪觉得她听出了戚澄的弦外之音。
她在责怪她没有培养她,甚至在抱怨她把她当头蛮牛使用。
事实上曼迪所以为的弦外之音恰是她心底真正的担忧。今日她叫戚澄来,便是想要建立两人之间更为亲密的上下级关系。她还是担心呐,担心哪怕她只休28天产假,就如铁人一般归岗,天地也已翻覆。
对这个老板看重的美女,曼迪的第一选择是凑近,是讨好,但她成熟的地方在于,即使看不真切甚至处于下风,她也永远不会像戚澄那样毫无底线地讨好。她总会有办法表态,让别人知道她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淡定地喝了几口热水,曼迪决定给她一个软钉子,她放下水杯,说:“我给你分享一点我的职场经验,你可以当笑话听一听。据我观察,女性的职场困境,不仅仅是男权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