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越懒得客套逢迎,直截了当地说:“昨日安丰侯府送来的画册,让你们做成盒册的,可已着手做了?”
刘掌柜言稍等,问过手下执事才来回话,说尚未。
“那正好,她有几句话要交待,你们好生听着,按她说的来。”宗越瞧了眼还在欣赏壁上诗画的罗婉,并未出声催促。
刘掌柜笑道:“世子和夫人若有吩咐,只管叫人递话来,何须亲自跑一趟?”
宗越自顾喝酒,并不接这无聊的客套话,刘掌柜一时有些尴尬,无话可谈,便叫执事招呼这厢,自去招待罗婉,引着她看罢几幅新题的诗画,才有说有笑相与入坐。
“刘掌柜,盒册是我要送给姨母的生辰礼物,有些细节须得精雕细琢,护色的漆,要用施州特产的大木漆,盒册主体要以沉香木为之,盒面上的纹样,最好是团凤牡丹,用金银平脱法。”
从漆料、木料到纹样技法,她要求的都是最好的。
刘掌柜连连点头答应,“少夫人与某也算旧交,这事某定亲自监督,一定让少夫人满意。”
罗婉颔首道谢,又说:“你且拿套成品来,让世子看看效果,若无其他意见,你们便早些着手。”
执事很快拿来几套盒册的样货,同宗越细细讲解不同漆料、木料和装饰技法的差别。
他讲的过于详细,也过于专业,外行人很难听懂,宗越不耐烦地皱眉,酒囊啪地一声按在几案上,指了指面前放着的样货,“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就拿这几个东西说事。”
执事自认方才一番言语说的便是不同样货的优劣所在,没料想宗越是这反应,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求助地看向刘掌柜。
刘掌柜看向罗婉。
罗婉示意二人暂退,挪身坐去宗越身旁,拿了盒册样货挨个给他看。
“夫君,我们先来看漆色,这一本,漆色偏黄褐,涂在画册上形成的漆膜,也不够柔软细腻,你摸摸看。”
罗婉引导宗越感受画册上的漆膜,本欲牵了他手放去画册上,柔软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一碰,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立即移开了,以示无意冒犯,只摩挲着画册扉页,示意他学着自己这般做。
“而且因为不够柔软,时日一久,漆膜开裂,连带着画册也要毁了。你再看这本,这本就是施州大木漆,颜色清透,几乎不会影响画本底色,形成的漆膜也是柔软光滑。”
她循循善诱,深入浅出,把宗越完全没有接触,也无兴致接触的东西说了明白透彻。
不知不觉,他撇开了酒囊,循着她的引导摩挲对比不同漆料、木料、装饰技法的差别。
概因这盒册是给姨母的,他并没因自己不懂就敷衍了事,罕见地耐着性子,一样一样挨个做了甄别,最后才认同了罗婉起初的安排,另提出镶嵌些珍珠装点。
罗婉含笑应允,“姨母若知越郎如此用心,定会更加喜欢珍视这礼物。”
宗越面色一如既往的清淡,好似全未将她这话放在心上,扯了酒囊,小酌一口,细细品着余味,眉梢酝出几分愉悦来,不知是酒实在美口,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盒册的事说定,刘掌柜又提出一桩不情之请,想请她帮忙画一幅画。
“少夫人,有人在我们这订了一幅画,要求也不甚具体,只说要人物图,且有北地风情,我们的画师画了几幅,那人都看不上,您一手好丹青,画人画畜皆栩栩如生,可否……”
刘掌柜犹豫为难,看了宗越一眼,才接着说:“您现在是世子夫人了,按说无须再接这种生计,只是,我们实在请不来画技比您更高的人了。”
罗婉未嫁时常常画些画托刘掌柜转卖,两人也算互惠互利了许多年,有些私交,瞧他为难至此,便答应下来。
“正好我今日尚有些空闲,便在这里画吧,只是……”
罗婉看向宗越,“夫君,怕是要让你久等。”
她抿着唇,像是迟疑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开口挽留他,“你可否陪着我作完这幅画,一道回去?”
宗越不答,提囊小灌一口酒,“总之,我喝完就走。”
罗婉瞧瞧他的酒囊,不再浪费时间,坐去画案前,提笔作画。
宗越在客榻上坐了会儿,实在无聊,摇摇囊中的酒只剩了一半不到,若敞开了喝,两口就能见底……
他凤目微抬,朝女郎看去,不防她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猝不及防撞在一处。
她微微一愣,先一步垂下眼睛,继续作画。好像悄悄窥伺被人逮个正着,心虚了。
宗越眉梢倏尔一扬,提囊本欲喝酒,顿了片刻,又放下去,百无聊赖地想转玩短刀,刚伸手要解,听到叮叮玲玲金环相碰声,望一眼安静作画的女郎,又止了动作,最后,只得捧着盒册翻看消磨时光,实在耐不住了才饮一小口酒。
傍晚时分,罗婉终于画成,起身到门口吩咐小厮去请刘掌柜来,一回身,见宗越也站起来,快到画案前了。
“越郎,我们很快就走。”
罗婉几乎是小跑着回到画案那厢,挡在宗越面前,概怕自己身板窄,特意微微张开双臂,盼着能完全挡住刚刚作好的画。
她笑容罕见得不自在,好像她挡着的画作,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