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瓶中的绿梅恹恹,青雪扣住枝条提起,将开得正盛的红梅换了进去。
宁婼盯着瞧了会儿,“还是用绿梅吧。”
“太子殿下特意遣人送来的呢,说是东宫里那一棵花王开出的最盛的一枝花。晨间刚折下来便马不停蹄送来王府了。”
宁与胤最爱红梅,东宫里种满了红梅,每年盛开之际,便是一片红艳艳的花海。
他也明知道宁婼不喜红梅。
“红得我眼乏心烦。”红色的小花一朵一朵盛放,似霞光披下,焰火燃烧。
“太子殿下上心,每年这时候都不忘送来上好的光玉宣与千秋墨,今年还送了亲笔所书的《地藏经》三遍。”
“哦?看来最近挺是清闲。”
往年只送宣纸与墨砚,今年这样,倒是头一遭。
青雪将绿梅换了回去:“这绿梅不知怎么回事,养了好几日了就是没动静,往年这个时候早该是满枝的花了。”
“许是神都,今年要变天了。”宁婼咳了两声,撑着脑袋去看纱窗外落满水珠的青竹,“新的一年呀,谁都想分一杯羹。”
“神都本就是有意打压南成,入都反而是羊入虎口,皇子殿下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过,何必来蹚这趟浑水呢?”
宁婼收回视线,指尖捻起一颗黑子,将落之时又收起,盯着棋盘思索。
“他们自然明白,但是——”
“搏,或许可得一线生机。”宁婼扬起唇角笑了笑,“不搏,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穷途末路之时,求签问卦说不定可得一线生机。
这次,也是求了签算过卦的吗?可有神佛庇佑呢?
但她偏偏不信神佛。
“锦王殿下的生母是南成王送来的人,此次入都也是为了探望锦王殿下…但太子殿下与四公子的关系恐怕也匪浅……”
成郢在神都的那五年,与宁与胤的往来并不少,宁与胤这样一年来不了一次康亲王府的人,为了见成郢倒是不管会见到宁婼,几次三番地找了理由到王府来,成郢回到南成以后私下有联系也不是不可能。
宁婼垂眸打量着棋盘残局,“如今南成是泥菩萨过河,宁与川还不一定看得上眼。”棋子将落,半道又停了手,“说不定还会被拖下水。”
落子轻轻,仿佛晶莹水珠自荷叶尖滴答进粼粼水面,连棋盘上阳光投下的竹影也不曾惊动半分。
是皇帝要对付南成,他一个皇子能做什么?陪着一起死吗?不会那么蠢吧。
“无论如何这天下都姓宁,南成氏,不过是宁家手下一条会咬人的狗。”
认主护主便算了,若不,那就去死吧。
青雪听明白宁婼话里的意思,止住了话头。
棋盘上竹影摇晃,是屋外风乍起,更卷起了宁婼的一缕发丝,青雪走过去关上了支起的窗户。
“郡主,敬顺堂那边的一切事宜都备好了,就等郡主移驾。”
纤长白净的手却慢悠悠在半空中悬着,白子最后落回了棋奁,丁零一声,切冰碎玉。
·
车陡然一停,杯里的水晃了出来,打湿了宁婼的指节,又从指缝流落。
车外传来车夫的告罪声。
青雪忙不迭接过了茶杯,再拿了手帕替宁婼擦拭干净,“幸好是温水,谁不长眼睛,这样宽的路还能冲撞了郡主!”处理妥当后才掀起帘子一角质问车夫。
“回青雪姑娘,是太师府的马车。”
京中大道,两辆马车并行绰绰有余,出现这种情况,多半是有意为之。
百姓认得达官权贵府邸的马车,现在这架势实为少见,便也都停下了脚步与手中的活计,看起戏来了。
似乎要的就是切切察察的讨论声,另一辆马车并没有动静。
“郡主,那马车里坐的想必是苏依柔。”青雪放下帐帘退了回来,“区区臣子之女如此嚣张,平日不过是仗着平华公主罢了,今日竟敢当街对郡主不敬!”
苏依柔是宁乐仪的伴读,因着宁乐仪与宁婼水火不相容,是以她同宁婼也不对付。
宁婼神色淡淡:“苏玉年最近颇得圣恩,她自然是要嚣张些。”
“那也不能这般过分吧!当咱们好欺负的!”
“今日,算了。”
宁婼轻轻拍了拍青雪的手,青雪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蓦地记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于是那两下便拍灭了她的怒火。
周遭声量又提高了许多,这才听见苏依柔的声音慢悠悠传来:
“郡主,真是对不住啊,我家马儿一时不知怎么了,竟是去撞了郡主的马车。”苏依柔撩开了窗帘,声线娇媚,说是无辜却暗藏得意之情。
宁婼呷了一口青雪新倒上的茶。
青雪长舒一口气,钻出车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郡主说了,畜生东西不懂事罢了,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