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的山隐在雾间失了轮廓,山风自叶间草隙穿过,雨渐密渐大,马嘶鸣鸟啭啼。
大雨瓢泼,遮天蔽日般下个不停。
“大人,这风雨越来越大了,我们要不找一处没雨的地歇歇等雨停了再走吧。”运副骑着马到押运官身侧,小臂遮在眉处抬头看了看落雨不停的天。
“粮草只要还在我们手上,就没有哪一刻哪一处是安全的。”何瑞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也替马捋了捋鬃毛。
运副叹了口气,“大人,这南成要是扣下了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我们不过是运粮的,扣下我们一来也换不到粮食,二来我们还得吃他们粮食。”
话音刚落,位于马队最前的何瑞眯了眯眼,转头四下查探。目光在某处陡然定住,随即勒紧缰绳,高抬右臂示意停驻,透着锐利的眼里映着几米开外的一队蒙面黑衣人。
马队官兵皆手握兵器以待。
他们数日没有好好休整,而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交出粮草!”为首的黑衣人大声道。
“好大的口气!朝廷的赈灾粮也敢动!”腰间佩刀抽出,雨声在刀片上一片铿锵之声。
“有何不可?你们这些狗官拿够了该轮到我们了!我等也是大虞子民,这粮食如何受不得了?”
何瑞眉间拧起,“你们是谁的人?!”
“谁的人,你觉得你还有命听吗?”
黑衣人不再废话,提了刀剑纵马杀来。
冷兵相接的声响混杂雨声,再多的是人将沦为刀剑下亡魂的惨叫,似乎能感觉得到在空中极短停滞一瞬的血的温热,马受惊乱踢踏的嘶喊。
刀光剑影交错相离,他们皆是黑布包头蒙面,一身黑衣,犹如鬼魅分身。
小坡上灌木掩映间,一人头戴斗笠身穿蓑衣,面上的青兽面具遮挡了面容,只露出一双无情眸子冷眼看着坡下不远处发生的一切,雨水顺着斗笠低落在脚边。
何瑞将长刀刺进一名黑衣人胸口,后方大喊“粮车被抢走了”的声音使他侧目,长刀带出如注的鲜血,喷洒在他的官服上。
黑衣人人数不多,但身手都是上乘,一招一式半点没有江湖气。何瑞表情晦暗,对面的身份恐怕不简单。
马匹失了主人,受惊慌乱大迈步子要跑,经过何瑞身边时被他拉紧缰绳扭转了方向,旋即他飞身上马。
沈楠手绕过肩部,取了身后背着的弓箭。
她举起搭箭的动作流畅稳当,弓身贴在胸前,指端扣紧弓弦,右手腕往后一曲指尖一松,箭矢破空而出。
何瑞策马而去,耳边阵阵风声涌上耳中,忽而锐利的尖啸声隔绝了风声。
躲闪不及。再听不见其他。
箭矢径直没入他的躯体,尖端又从躯体中划出,鲜血如注从身上的洞里不停往外涌。
“何大人死了何大人死了!何大人死了!”
一箭穿心。何瑞瞬间脱力从马上掉落,马儿再次受惊不要命了似的奔跑,消失在山道深处。
何瑞整个人平趴在泥地上,吃力地抬起下巴,嘴角涌出的鲜血成股顺着下巴流下,汇作泥地中的一个小洼。
剩下的官兵本就疲乏,见主官已死,主心骨已去,逐渐落了下风。很快被黑衣人包围靠成一团,打落了手上的兵器。
一官兵状若无意扫视了一遍四周,地上竟全是他们的人手,黑衣人一个也没有倒下。
再令他们狐疑的是,这些黑衣人并没有即刻杀了他们,只是拿刀抵着他们的脖子,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径。
许是习武之人对声响总是比常人要敏感些,刷刷的大雨声以外,这里还有一种……很突兀的声音。那些官兵不敢擅动,只得努力瞥眼往声源处看。
沈楠逆着骤雨狂风,沉着步子从坡上走下来,每走一步鞋底便发出滋滋的水声。
脚步声停在他们身前。
官兵见黑衣人并不对沈楠动手,明白过来这人才是这一伙黑衣人的老大,致使何瑞坠马的那一支箭,也是出自面前之人的手。他们的生死,也全在这个带着青面獠牙面具、浑身散发寒气的人一念之间。
雷声轰鸣,黑云翻墨。
沈楠望了一眼天,指腹擦过面具蒙上的雨雾,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停在下颔的手微微蜷缩。
下一秒,那一只手自手腕处往下一落。
才被大雨冲刷干净的刀刃又染了血,尖叫未完气息已绝。
她一步一步往粮车走去。
何瑞视线逐渐模糊,眼皮就要使不上劲,只看见一个他适才并未见过的人此刻对着粮车,伸手掀开盖着粮袋的毡布。随后拔出匕首,雨水瞬间打湿刀片,白刃插向其中一个粮袋。
倾泻而出的稻米和着其他不明小物体砸在地上。
再眨眼一来回,那把匕首精准飞来插在了何瑞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