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中闪过冷酷的怜悯,话语如冰:“除非你想看着于氏满门抄斩,想看着断金堂举堂覆灭,就像当年的韩氏一门……你认命吧。”
他的话如醍醐灌顶,东玉整个人都呆住了,左手微颤,“哐当”一声,吉星已落在地上。她重重跌坐在地上,泪水滑过脸上深红的指痕。
龙胆从怀中掏出一包荷叶包,塞到东玉怀中,东玉的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茫然和受伤,仿佛一只刚刚被抛弃开始流浪的狗子。
龙胆便叹着气帮她打开荷叶包,柔声道:“快吃吧,还热着呢,我特地加了很多冰糖了。”
东玉低头,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以往这算是她最幸福的时刻了。
她的泪水便掉在一堆喷香的红烧猪蹄上。
于是,她隔着朦胧的泪眼,望着那对依偎的人影,呜咽着、和着苦涩的泪水吞咽着龙胆那美味的红烧猪蹄。
第二天,东玉便神奇地治愈了。可怕的毒手再次横行在暗人堆里,不断挑战同伴们的反应灵敏度和疼痛忍受度,大伙依旧畏武疯子如虎。
昭化二年,元德皇帝诸子和原氏显要族人皆一一离奇死去,加之轩辕一族因参于空镜教妖人作乱,被摄政王整饬一番,元气大伤,太后鼎力支持摄政王,昭化新朝执政渐稳,史称“昭化二圣”。
重阳节临近时分,大文豪蔡敏写了一首精致动人的菩萨蛮深切悼念他亲爱的君主兼朋友元德皇帝,引来了一
大波纪念元德皇帝的活动,就连当年元德皇帝和贞静皇后合著的《花西诗集》也脱销了,这下子,彻底激怒了二圣,朝庭毫无预兆地忽然关闭了全国最大的精忠报国书局,太后也不顾忌亲姐贞静皇后及背后君氏之名,将《花西诗集》列为禁书,当场销毁,世人皆知精忠报国书局里有一半的皇室股份,就此拉开了大塬朝第三次大规模的文字大清洗运动。
焚书的火焰烤得今年的秋老虎出奇的热,火焰蒸腾着金壁辉煌的长安城,在朝政换局中幸存下来的贵族们开始寻找纳凉胜地,可是哪里也没有宫中太液池畔流雨殿更为清新凉爽。
腥鲜龙气连清防,花风漾漾吹细光。
叠澜不定照天井,倒影荡摇晴翠长。
这一年太液池中荷花也开得比往年要葳蕤清丽,众臣都胆战心惊地高颂此为太后圣德,动感上天,昭化太后自然圣心更悦,便携圣上同移居太液池衅流雨殿,诸臣遂改往流雨殿上折。
东玉他们也在灼人的秋老虎时分展开了繁忙的公务,这活本应该由大理寺牵头,可是和平年代,朝庭向来有滥用内卫精英的惯例,更别提太后本就是内卫出身。
辛追说得好:佃农翻身作地主,自是比佃农更狠。太后比谁都知道内卫的手段,于是一道懿旨传下来,内卫莫名其妙地顶了衙门的活,施展平生所学去抄书焚书。
对于读书人来说,书就是他们
的生命,就算是没有在“焚书狱”中遭到迫害的读书人,看着一辈子精心收集的藏书焚于一旦时,简直就在烧他们的身体一样,于是那一阵子人们的耳边全是痛苦的叫声。
辛追可是内卫界的哲学家加大才子,连带他手下全认字,就连他最脓包的弟子东玉也能吟几首淫诗。银奔知道文字的力量,便给辛追的任务量极多,因东玉身体也未全愈,其他人都忙着收罗原姓诸王的罪证,东玉便和几个手头没有任务的伙伴跟着辛追去烧了几间小型书辅子,东玉一般都在焚烧以前,把伙计都支走了,可是花间书局的王老板是个出了名的愚儒,又是个孤老,他看着大火发疯似地大哭,惨不忍堵。
临走时,辛追让东玉再查一查有没有漏烧的,东玉汗流狭背地在一堆废墟里翻找着。旁边披头散发的王老头满面烟尘,只着单衣正坐在中庭,不顾额头还淌着血,只眼神凄慌地看着一堆废墟,老泪纵横。
东玉正准备离去,结果在压倒的巨柱下翻出一本烧了一角的书册,那是一本《花西诗集》。
东玉都记不清这是她烧的第几万本《花西诗集》了,不过就数这本的命最硬。
王老头突然发疯似地冲了过来,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一下子把她撞开,将那本花西诗集夺了过来, 瘦鸡的手上伤痕累累,紧紧地将那本书抱在胸前,一双灰暗的老眼恶狠狠地瞪着她,
作好一不顾一切要同我拼命的架势。
东玉一个训练有素的暗人倒被撞得摔倒在地。一本破书而已,至于吗?
辛追在外面叫她,她便向王老头上前一步,对他冷笑,准备夺书。
王老头混身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却将那本诗集抑得更紧,一双老眼变得赤红,满是绝望,慢慢地淌下热泪。
辛追说得对,热爱一样东西,就得付出代价,其实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当时东玉心中一软,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便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前襟, 大声呼喝:“死老头子,给脸不要脸。”
她作了一个极快的动作,假意抓出一样东西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