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两会的时候,我已经会说话会捣乱了,但这不耽误我同样很讨人大代表们的喜欢。
每年两会的时候,都会有大量代表住在市政府招待所,哪怕他们的家其实并不远。于他们而言,这是一个社交和打听消息的好机会;而于我而言,这就是我水果和零食的盛宴季。
大白天的时候,妈妈和招待所我的那些阿姨们最忙,任由我自己玩耍。代表们的房间门大多开着,招待所的走廊里挤满了各种各样西装革履的人,他们忙着交谈,忙着握手,忙着互相夸奖。每一间客房的桌子上都有一大盘摆满了水果和零食的果盘,我往往采用扫楼的方式,一层一层地走,有的大人看到这么可爱的我,就会把我抱起来夸一番,然后进屋给我抓一大堆好吃的塞到我的手里或我衣服的口袋里。当手里和兜里都满了的时候,我就会走到这一层的服务台后面,专心致志吃一会儿,然后再继续扫楼。因为如此走走停停,扫遍每条走廊我往往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那年的两会期间,在招待所的嘈杂中,我听见大人们都在讨论经济技术开发区和股份制这两个词,具体什么意思我并不清楚。几个月以后,这两个词就出现在了新闻报道里。
与我一样听不懂这些词的还有阿明舅舅,他总对我说:“小美璟,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像我一样读书少,吃亏啊。”当时我一点都不理解他的这种说法,明明在我认识的人里面,阿明舅舅似乎是最有钱的。后来我理解了他的说法,但后来他也是我小时候认识的那帮人里相对更有钱的。
那年寒假,草场次郎因为跟女朋友闹分手闹得不可开交而决定躲出去,他干脆跟着我舅舅方晓峰回到了中国。虽然早在大人们的聊天中听到过这个日本人,但那年冬天是我第一次见到草场舅舅。姥爷那时对日本人已经不那么讨厌了,但他仍不喜欢家里住日本人,所以草场舅舅被安排住在市政府招待所。
他的到来一下子抢走了阿明舅舅在招待所一半的风头。草场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子,清瘦白皙,总是面带微笑,对人点头哈腰,喜欢穿夹克和牛仔裤。招待所的阿姨们哪里见过这么洋气又有礼貌的男孩子,虽然语言不通,但草场仍然得到了大家最宾至如归的服务和热情洋溢的笑脸。
舅舅没有把草场舅舅丢在招待所不管他,他要不然就带草场出去跟他燕东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儿们聚会喝酒,要不然就带些磁带影盘来招待所找他玩。这个时候,招待苏一些很年轻的阿姨也会凑过去,舅舅就充当草场和阿姨们的翻译。很多阿姨多少年前就认识舅舅,所以他并不会像草场那样引起轰动,但毕竟我舅舅长得非常帅,自然也会吸引大家一部分的注意力。这样一来,原本大家对阿明舅舅的关注和宠爱也就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秉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阿明舅舅、我舅舅、草场舅舅,以及招待所的玉林舅舅,四个人混到了一起。我自然是开心的,一个舅舅就是一份的零食,四个舅舅零食加倍,快乐加倍。唯一的烦恼,就是我因为吃了太多零食时而疼痛不止的一口小烂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