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德十一年,周子衿那会儿还只是名武散官,率三百儿郎突袭塌它王后方。他年轻时就有一腔孤勇,只这么点人,就敢领着他们策马在敌营后方烧荒。
彼时秋草茂盛,野火足足烧了上百里,不费一兵一卒,俘虏塌它王庭数百余人。
此战大捷,正当兵士们盘算功绩之时,连州州牧却奉内阁密旨,不仅下令放归俘虏,还命长途奔袭归来的周子衿率兵折返,前去镇守莫尔道关——莫尔道是连绵边线最险一道关隘,草原人常年在此盘桓,这道命令是何意味不言而喻!
那是令周子衿折戟的一战,三百兵卒几乎尽数未归!
思及此,连太子殿下也心生感慨,唤起他的字,da:“屠臣不必多虑,从今往后,抚北儿郎只管向前,身后有我。”
周子衿目光咄咄,审视着裴宛。
……
“若名正言顺的将抚北军归还给将军,尚且有些难,不过这封祈粮国书,来得很是时候!眼下将军卸甲,身陷囹吾,不妨把握住这时机,冲破牢笼。”
“殿下的意思是……”
裴宛起身,走到牢房一角沙盘旁,把一枚角旗插在某处,轻轻地道:“本宫的意思是,不管麒麟宫政见如何,这一趟草原之行是必去的。就在这里,你带兵,我给你三千骑兵。”
周子衿眼睛眨了眨,这沙盘他日夜推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盯着角旗的位置,那是莫尔道大关。
“马不披甲,粮草不限,将军觉得如何?”
周子衿笑了笑,不披甲的骑兵就是轻骑,战场上最灵活机动,素有风驰电掣的美名,是他惯爱用的心头好。
“兵在精而不在多,给我精兵三千,内可决围,外可屠城![注]”
“好,周将军你记着,我不要你屠城,我只要那一万匹马。”
……
*
麒麟宫,勤政殿。
暖阁里地龙烧得热,越发使得满屋瑞脑香气馥郁的醉人,花鬘宝冠的女子一只脚随意踩在熏笼上,随手取枚白子,皓腕支颐,眼睛注视着棋盘,十分活泼地道:“打吃!”
白子落定,黑子随即跟上,落在气口,没叫她吃着。
女子秀眉一挑,眼波流传,笑睇着对面对弈人,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金碧朱漆的窗棂,照在她身上,为其平添一抹绯红光晕。
她另执白子,轻快地放在棋盘边一点。
“可叫我捉着了!”
男子眼瞧着布盘已久要做的活棋叫她一招登时变成死棋,不由嗔道:“阿蛮这一手也使不腻味!”
“妾这招叫做声东击西,还是跟着您学的呢!”
薛蛮子拢了拢鬓发,袖子滑落,正好露出手腕上一截赤金攒珍珠镶宝石手钏,衬得她整个人分外明艳。
敬德皇帝歪在靠背引枕上,神色越发懒怠,棋下到这里,依着薛阿蛮的脾性,后头必定步步紧咬,这种棋下得十分耗神,不若闲看美人来的爽利。
果然不出所料,薛蛮子抓住时机,一寸一寸逼近,胜了这局对弈。
敬德皇帝呷了口茶,笑道:“阿蛮棋艺有长进。”
薛蛮子从坐床上走下来,几步伏倒在皇帝肘弯,亦笑道:“陛下让我呢,不过妾好不容易赢一回,彩头说什么也得赏一个!”
皇帝轻轻拢着她的手臂,漫应一声:“好呀,只要爱妃叫得出名儿,哪怕是九天上的月亮,朕也叫人搭梯子给摘下来。”
话音一落,谁想薛蛮子却搡了皇帝一把:“哼!您要赏就赏,偏拿这没边没沿的话打趣人!”
“赏赏赏,爱妃说要什么都给!”
“嗯,先攒着,容妾想想……”
两人正絮絮说着话,忽的外头总管太监迈步进来,躬身道:“启禀陛下,兵部尚书岑大人、鸿胪寺卿丁大人在殿外候见,说是有本上奏!”
敬德皇帝眉毛一蹙,不由一脸愠色:“他们有本直接呈给麒麟宫,忽巴拉来见做什么?”
挥了挥手,意思是不见。
薛蛮子暗中看了一眼总管太监,温声笑道:“陛下先不着急打发人,估摸着两位大人是来商议塌它祈粮一事,这事儿的节略妾也略看过些,阁老们有意允诺,只是议不准该由谁去,怎么去。这两位大人估计就是阁老们派来摸您脾气的排头兵罢了。”
敬德皇帝坐朝二十载,常年跟这些七窍玲珑心的阁臣谋士纠缠,哪能瞧不出这手段,当下满心厌烦,只碍于美人在怀不好发作,冲总管太监抬抬手,“叫传。”
“喏!”
薛蛮子见敬德皇帝要接见大臣,忙起身,退去梢间。
……
*
“政通人和”匾下,久不上朝的敬德皇帝接见了兵部尚书岑溪、鸿胪寺卿丁兆。
一番斯见,不多赘言,皇帝歪在宝座上,一目三行看完了两人的呈本。
“塌它这封国书,来得蹊跷,这几年他们不断侵扰边线,闹得百姓黎民苦不堪言,朕不能叫他两句好话,就巴巴地拱手奉上十万担粮草,至于军马?你们相信草原人的话,朕可不信!”
他随手把丁兆的奏本丢在地上:“至于你说的遣使招降,怕不是在做梦?”
与须发皆白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