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拦下一辆往禾木方向的车,约四个多小时的颠簸后到达禾木村旁的小山坡。放眼四顾,群山环绕,色彩斑斓的白桦林环绕着整个山谷,在夕阳的余晖下闪耀着金色光芒。越过树梢,隐约可见一栋栋尖顶的小木屋,散布在谷底,牲口围栏间杂其中,一片恬静、原始而古朴的气息。此时已近傍晚,炊烟在很多小木屋上袅袅升起,从村庄的上空弥散到山野间,在白桦林中缭绕流动,给秋色笼罩了一层轻纱。
禾木河自东北向西南绕着村落潺潺流淌,灰蓝色的河水在白桦林的掩映下像一条玉带,给这片世外桃源增添了无穷生机。
我从白桦林隙间的小径下到河谷,谷底遍布鹅卵石,水流激荡,潺潺下行。河上有一座古旧而敦实的木桥,跨过桥头的木门就可直达村内。正当我要上桥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诧异间只见一匹浑身栗色、膘肥体壮的银鬃马转过白桦林,踱步走上木桥,马蹄踩踏在厚厚的木板上咚咚直响。
伴着一股浓烈的酒味飘过,我才发现马背上竟然驮着一个醉汉,横趴在马脊上一动不动,任由马儿前行。当马跨过桥头的木门时,旁边的人群中突然闪出一人,拦住马的去路,同时吹了一声尖利的口哨。马儿显然受到了惊吓,长嘶一声,猛地抬起前蹄,醉汉应声从马背上滑落,跌到地面。
在周围人的哄笑声中,醉汉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他醉眼惺忪地打量着四周的围观者,然后突然拽住身边一个汉子的衣领猛力拉扯,想把对方摔倒在地,却不料脚下一个趔趄,自己再次仰面跌倒。
人群的戏虐转为挑衅,刚才拦马的汉子冲上一步,抬脚踩在醉汉的胸口,破口大骂:“额尔德西老村长家有你这样的孬种,真是辱没了一世英名。”醉汉涨红了脸,眼中似要喷出怒火,在挣扎中冷不丁从靴中掏出一把匕首,向踩在胸口的腿上猛扎。汉子大叫一声,向后跳开。醉汉趁机起身,手握匕首向汉子划去。
正在危急间,旁边有两人急忙将醉汉架住,可是醉汉已经杀红了眼,转瞬间挣脱出来,拿着匕首向众人乱划,人群一片骚乱。
正在此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如惊雷般将众人霎时定格下来,河对岸白桦林中受惊吓的鸟群腾空而起,扑腾着翅膀向外飞去。接下来四周一片静谧,所有人屏息凝神,不约而同地望向村口。只见一位头戴毡帽、身披长袍的老人高举着一杆猎枪,枪口尚有残余的硝烟。
“额尔德西老村长!”人群中有人低语。突然,醉汉冲出人群,拉住银鬃马的缰绳然后一跃而上。马儿刚才显然受到了枪声的惊吓,看到主人上了马背,瞬间缓过神来,撩开蹄子重新踏上木桥,一转眼就到了河对岸,然后沿着白桦林边缘的河谷一路狂奔而去。
人群慢慢散去,剩下几个年长者围在老村长旁边述说事情的缘由。我也靠近前去,看来刚才的这场冲突让我一下子就找到了探访者。
额尔德西老村长看起来约莫七十岁左右,满脸刚毅的棱角,深邃似能洞察一切的眼神却饱含温暖与慈祥。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刚才的醉汉就是老村长的三子索伦格,几个月前因和村民的纠纷将人打成重伤,虽然老村长担负了所有的责任,并尽心照顾伤员,但村中还是冲突不断,村民与索伦格经常剑拔弩张。刚才幸好老村长及时赶到并鸣枪警示,才避免了另一场流血冲突。
得知我此行的目的后额尔德西老村长异常兴奋,他带着我回到村头的木屋。禾木村的木屋是将木头两端挖槽后,相互嵌扣之后逐级垒建而成,屋顶普遍采用人字形斜坡。每一根木头缝隙的连接处都要用一种叫“努克”的草填在木头缝里,这种草吸水后会膨胀并将缝隙填满,墙壁就会变得密不透风,加上小木屋大半截都埋在土里,这样就能遮挡风寒,度过漫长的冬季。
等我喝完两碗热气腾腾的奶茶后,额尔德西老村长向我讲述了自己年幼时闯入贝加尔湖畔神秘山谷的故事。
“那里是我的故乡。”老村长在我摊开的地图上用手指比划着,他的音调中夹杂着一丝孩童的天真,彷佛时光回流到儿时的岁月,怀念之情溢于言表。酒保告诉过我额尔德西老村长是在贝加尔湖畔出生并长大,幼年时父母不幸去世,跟随族人在安哥拉河一带放牧为生。后来额尔德西历尽艰险,穿越西伯利亚,一路迁徙到喀纳斯才定居下来。
“山谷的位置大概在安哥拉河口以西五十公里的森林里。”老村长指着地图说到,“你得自己寻找入口,那里没有明显的标识物。”
“您当年是怎样找到山谷的?”我问道。酒保当初并没有告诉我太多的细节。
额尔德西老村长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似乎我的问题触及到了一些他内心深处尘封的往事。正在此时,木屋外响起马蹄声和马儿轻声的嘶叫。紧接着,一个汉子推门走进来,看到外人愣了一下。此人正是索伦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