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离了布尔津码头,在蜿蜒而湍急的水面漂流,向西而行。河两岸的密林浸润在薄雾中,藤蔓环绕、虫鸟争鸣,富蕴生机。远处的山脊下,如火的胡杨点缀在金黄的白桦林、以及云杉与落叶松的隙间,层林尽染,延伸到天际,直到和苍茫的远山融为一体。
额尔齐斯河从阿尔泰山谷发源,一路向西奔流而下,和布尔津河交汇后,河床变得宽大而河曲盘桓,清澈的河水迤逦西行,跨越哈萨克斯坦后进入广袤无垠的西伯利亚西部,最后和鄂毕河结合后在乌拉尔山以东汇入北冰洋,拥抱北极圈的冰山。
“孤独的我
行走过世间山川。
一路辗转,
乡关何处?
我的身体就像橡树,
哪儿是我的埋身之处?
我的歌声就像鹿鸣,
何时会破裂消失?
我是个赤裸的灵魂。
就像个天真的孩子,
穿越人间。”
空灵的呼麦乐声从船尾飘过来,在甲板上跳跃回荡。唱机里图瓦女歌手深沉的低吟让人褪去浮尘,如同行走在水面。
哈萨克族船长从船侧拉起一个竹篓,刚从河中捞起来的鱼儿在篓中跳腾不已。酒保坐在船头的甲板上,从身旁装满碎冰的木桶中摸出一瓶智利白酒,给我和他自己各斟上一小杯。小嘬一口后,他从竹篓中抓出一条额尔齐斯河常见的冷水鱼五道黑,用小刀清除内脏,洗干净,用布抹干,鱼身上撒盐和胡椒,抹上橄榄油。船头烤炉的炭火正旺,酒保将整理好的鱼平放在铁丝网上,一会儿功夫,烤鱼的颜色就变成金黄,香味四溢。
鱼肉外焦里嫩,细腻鲜美,就着微酸的智利白酒,近日旅途的疲惫一扫而光。
“图瓦人发源于哪里?“我在甲板上坐下,转头问酒保。
酒保将杯中的酒饮完,回答道:“图瓦是一个渐渐被人们遗忘的民族,早期游牧在西伯利亚南端叶尼塞河的上游河谷,目前大体分为三支。一支近四百年来定居在阿尔泰山深处的喀纳斯湖畔禾木一带,部落大约两千多人。禾木的意思是熊的油,据说很久以前,当他们的祖先来到这里时,棕熊几乎成群结队,他们勇敢的祖先杀死了熊,将熊油分给每一个山民,所以山民们把这个村子取名禾木。另一支分布在俄罗斯图瓦共和国境内(古称唐努乌梁海)。还有一支在蒙古国北部。图瓦人的起源一直是未解之谜,一种说法是当年成吉思汗西征时遗留下的部分蒙古士兵家眷繁衍生息而成,也有人认为是几百年前由西伯利亚迁移过来的突厥后裔,还有学者说图瓦人很可能是印第安人的祖先,众说纷纭,至今没有定论。“
酒保用铁钳拨动着炭火,继续说道:“但无论起源在哪里,图瓦人都称得上是一个流浪的民族。在山林间不断迁徙流荡,直到迷失了故乡。”
婉转透彻的呼麦吟诵伴着乐声飘到船头,似是孤独的灵魂在回旋起舞。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额尔德西老人的?“我问道。
“大约四、五十年前,我们相识于图瓦共和国首府克孜勒。”酒保一边回答,一边从背包中拿出一幅地图。
一周前,酒保在海城找到我。他刚刚得到关于修路工程队失踪的神秘线索,正筹备前往西伯利亚腹地寻找工程队,并解开海水不断消退的秘密。酒保告诉我关于喀纳斯图瓦村长额尔德西老人早年从贝加尔湖畔穿过西伯利亚迁徙到喀纳斯途中的离奇经历。额尔德西曾经因迷路而闯入一个神秘山谷,而这个山谷,极有可能成为我们找到海水不断消退的秘密的重要线索。
“我们分头行动。”酒保指着地图上标出的两条线路。一条沿额尔齐斯河顺流而下,经过哈萨克斯坦斋桑泊后转入俄罗斯西伯利亚西部的莽原。另一条从喀纳斯出发,经过阿尔泰山主峰友谊峰和奎屯山,往东北方向穿越叶尼塞河南部,最后抵达贝加尔湖。
“你到喀纳斯找到额尔德西老村长,请他详细指出当年迁徙的路线和神秘山谷的位置,然后按照我们上周商量的计划,前往山谷。”酒保将地图交给我。“我到乌拉尔山脉考察完毕后,就赶到贝加尔湖和你会合。”酒保拍拍我的肩膀,“请一路保重。”
船突然开始减速,远远地,可以看到一座红色的铁索桥横亘在河面,而河的右岸变得沟壑纵横,五彩斑斓的岩石高低错落,红、绿、紫、黄、棕等色彩像打翻的调色板,倾倒在石峰、石墙、石柱上,疏密相生,织成锦绣山河,真是鬼斧神工。
“五彩滩到了!”哈萨克族船长一边喊着,一边慢慢将船靠岸。
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拿起背包和行李,从船上跳到岸边的岩石上,挥手和酒保告别。“神与你同在!”酒保说道,他的目光中饱含鼓励。
我沿着五彩滩边的小径走向铁索桥,然后攀上桥头的斜坡,跳到桥面,眼前的一切突然豁然开朗。船已经从桥下穿过,在额尔齐斯河的激流中向前方驶去,越来越远,只留下图瓦女歌手隐约的低吟,在水面轻轻回荡。
“有一天,我将倒下。
不要怪我,果子成熟了,就会落地。
我是个赤裸的灵魂。
就像个天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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