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上战场,我会找不到你的。” “怎么会找不到我?这世上只有我找不到你花七的份儿。” “那也不要。” “我是萧家人,生下来就是要打仗的,不能躲也躲不了。” 北疆的天空和小时候一样,干净,万里无云。苍蓝的天幕下,是一望无尽的雪原,覆盖着去岁的枯草,还有冰封的天鹭江。风像破碎故人的眼泪,顺着那根短促的红线,抓不住与深渊沉沦的指尖。 白马惊慌失措地踏过干净的雪地,不断飞溅起冰渣,打湿了她繁杂的凤袍。 边疆的雪第一次见鄞都来的贵人。她穿着这寸土地从未见过的凤冠霞帔,雪白的东珠嵌在款式简约的冕上,与暗红棕色刺绣团凤的大衫将她衬得极其雍容华贵。最昂贵的丝绸金丝编织而成的衣袍,也只有王朝最尊贵的太后才撑得起。 雪将烟霞的赤红色映到她脸上,犹如给这位贵人落了一层绝美的红妆。连天鹭山上的松柏,也穿上红彤彤的礼装迎接她。只是她的到来,并非要与山神结为婚约,而是要带她的英雄回家。 万一,她的英雄还活着。 她向北纵马驰骋,奔进雪原的心脏。 她隐约听见江水低泣的声音,泪早就模糊了视线。是谁用胸膛的温度暖化了冰封的河谷,又是谁的热血染红了不息的川流。 花纭最终看到了梦里的那片滩涂。 满目疮痍。 密密麻麻的士兵与战马的尸身叠在一起,将水位往岸上涨了许多。有些依稀能辨出中原人模样,有些血肉模糊得只能看他们的铠甲来猜是紫甲卫还是鞑剌兵。白骨裸露,但在皑皑白雪之下,不仔细看,已经瞧不出了。 河水翻涌着血腥,杀得水中鲫鱼翻了白肚。 大部分尸体的后半截都泡在河水中,幸运的探出个头,再慢慢冻死;不幸的沉进江水里,眨眼间呛得肺泡里满是冰冷的水,再也上不了岸。冻成红色的冰,只逃出一个卫缄,疯疯癫癫、痛哭流涕。 冰与雪将他们困在一起、封在一起、冻在一起、死在一起。 靖州恐惧得跺了跺蹄子,它恐惧得哼哧出两行白气,便不肯再往前了。花纭踉跄下马,拖行着宽大的凤袍,她一步一跌倒地向那条江奔去。 只见那团如霞光般灿烂的颜色,终跪倒在寸草不生的石滩上。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惨不忍睹的尸首,花纭手肘抵着石块,痛极流泪但发不出声音。 她胸口闷闷的,花纭攥紧了拳头叩击心房,哭泣着呢喃道:“师哥……我来找你……可你让我怎么找你啊!” 花纭的视野已经有一角变黑了,她的脖颈特别疼,胃里翻江倒海。她昂起头,勉强收起几滴眼泪,面对眼前惨相稍稍稳住心神,便径直走向江心。 “娘娘,”盛誉在她身后呼唤道,“这……” “拜托佥事帮哀家一起找一找,”花纭抬眸,恳求地望着盛誉,“今日是除夕,一家人总要团圆的。” 盛誉望了一眼被尸体填满的江水,用手背抹去眼泪,对花纭说:“娘娘,保重玉体。”便脱下了披风,选择了跟花纭相反的方向搜索。 花纭搬开石头,手伸进江中沾湿。她翻开一具尸首,用湿手抹去脸上的血污。冻得龟裂的伤口摸起来手感粗粝,她还是没认出来,便闭上眼睛,摸他们的骨骼。 花纭慢慢从岸边走向更远的冰面。江水从她脚下漫到半腰,将女子冻得嘴唇发青紫色。花纭瘦削,凤袍又厚,冰得想一块冰板覆在身上。后来她干脆脱了外袍,只着鞠衣向前。 “不是……都不是,”花纭捞起一具尸体,给他抹干净脸上血迹,凑近了细细辨认,再失望地推回江中。她四肢冻得僵硬,却仅是将手凑在唇边轻轻喝出热气,稍微暖暖又继续寻找。 在浑浊的水中她举步维艰,只捡了一把破刀凿开冰面。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温度,没有生命,花纭从未像现在这一刻如此憎恨天鹭江。 脚下淤泥滑腻,花纭一次次地摔进江水中,又用刀抵着河床站起来。衣服贴在她身上,冷得像诏狱的水牢。 忽然,她终于在一滩黑色中,望见一点别样的嫣红。 巨大的吸引力将花纭引到那里,拨开人与马的尸体,不顾残戟与烂铁蹄。她用尽所有力气,抓住那只即将沉没的手,一脚扎进淤泥,咬紧了下唇将人从尸山血海中拖了出来。 花纭顿时沉默,她慌了,脑子一片空白。 她怔然望着那副残破的身体,竟笑出了声,继而又转为无尽的绝望,她不知所措地咬自己手指,不知该用怎样的神情去望着他的眼睛。 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