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没有哪位君主能忍受臣子蔑视。宽宏仁和如先帝尚且不能,更何况魏杞泽。 果然,此话出口后,齐芙便感觉到,一下又一下的顿感在自己头顶叩击。 那是魏杞泽,将下巴抵在自己头顶说话。 闷痛中,齐芙听见他低声问自己:“你想说什么?” 齐芙抬头,本想让他将下巴挪开。却在抬头一瞬,觉察他的下巴更加用力抵下来,让自己就连抬头都不能。 无可奈何,齐芙只能低头,藏住一脸厌恶恨意,柔声问道:“齐芙想知道,陛下心中是如何想的。是略施惩戒提醒夏大人,还是狠下心来,借此事警醒他人?” 有容堂中寂静至极,外头风声时有时无,只有几缕细风极其艰难地从窗缝中穿进来,发出轻微嘶哑啸声,又很快消失无踪。 齐芙稍稍弯腰,警惕自己如雷心跳被魏杞泽听见。片刻后,他的声音又响在头顶。 “芙儿有何想法,说来听听。” “齐芙以为......” 刚一开口,齐芙又止声,重新换了说法,“臣妾以为,夏大人是文人重臣,既然敢写这样的奏本,想来还是有些风骨在的。官场浸染数十年,仍能保有这般风骨,实属难得。只是这究竟是风骨还是狂纵,就不得而知了。” 齐芙收声,等着魏杞泽接话。半晌,却听他声音夹着迷糊,口舌发音已有些囫囵,言不对题的接了一句:“怎学得自称‘臣妾’了。” 如何学得?自然是为了讨你欢心! 齐芙忍住白眼翻上天的冲动,绕过他的话题,将话继续说下去:“文人最重脸面尊严,夏大人此番上书,无非是怨怪陛下因贪污案责罚他,将他禁足家中,让他在满朝文武中失了颜面。尤其是,在他那些往日门生中被下了面子。” 魏杞泽不语,尽力抵抗困意,耳朵贴在她头顶,仔细听着。 安静之中,齐芙听见他呼吸渐缓,心下放松,这才继续说道:“夏大人的错处,就在于只顾自己面子,却不顾陛下脸面。既然夏大人只顾自己枉顾君主,那陛下也无需心软,只管撕了他的脸面,让其他有此心者,都看个明白。” “明白”二字刚一出口,一丝尖利寒意就落到头上,齐芙愣住,顿时双瞳紧缩。 很快,魏杞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是那声音越发低沉,像是蒙在浓雾中,很不清明。 “可惜芙儿是女子,不能入仕,白白耽误了这般好头脑。” 头顶上的尖利越发清晰,缓缓从头顶往额头滑行。齐芙喉头一咽,羽扇般的长睫不受控地抖动着。 直到那尖利落在额头上,齐芙仰眸上看,看见鎏金蝴蝶簪的影子。 簪头上工艺精巧的蝴蝶,双翅微微颤动着。而那簪挺,正被魏杞泽用握笔手势捏住,抵在自己额头上。 忍着寒意,齐芙迅速在心中寻了个借口解释:“陛下说笑了。臣妾遇见此事,刚好想起从前在家中之事。那时候,臣妾最重脸面。” “脸面”二字,齐芙音量落得稍重。 “幼时,臣妾常受姨母姑母家那几位表兄表弟的欺负。为求自保,臣妾便学会了时刻盯着他们的错处,逮住机会就报复回去。” 抵在额头上的簪挺并未继续用力,齐芙紧张稍缓,“臣妾虽不懂朝政,可想来万事总是相通的,又恐陛下为此事忧心,这才斗胆胡言乱语。” 这番话,似乎是有用的。 齐芙感觉到,魏杞泽沉默着,垂手将发簪收了回去,重石般的头也垂下来,耷在自己肩头上。 齐芙侧头,看见他眼睛半眯,俨然一副药效上头昏昏欲睡的模样。 只是魏杞泽果非常人,顶着金花水的作用,还能留有一丝清醒。即便身体松软,也还能开口说话。 “即是如此,那......芙儿,可有什么法子......” 总算问到点子上了! 齐芙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显露,反而婉拒起来:“其实臣妾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臣妾只知不可纵容此举,可陛下若问如何处置夏大人,臣妾倒真是不知了。” 语毕,又似骤然想起什么,若有所思道:“说到处置,臣妾倒想起一人来。” 魏杞泽撑开眼睛看她。 齐芙侧头,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臣妾宫中那位叫王之的内侍,是刚从内官监出来的,且从前在内官监多为监令做事。内官监那样的地方,训诫内官的法子花样百出,撕下脸面磨灭心气这些事儿,想来最是拿手了。” 魏杞泽的左手,从齐芙腰上滑下来,落到她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