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彩云易散(1 / 2)

她想寻一个答案,又看不得人间疾苦。  有时,真不懂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似乎渐渐偏离初衷。  除了做好应尽职责,她以泽被苍生为由,以神袛此梦为由,请求恩准,将神灵之福赐予国人,将卓越巫医之术传授于民间。  其实,凡此种种,皆不过是她的借口。  她想涉足另一片天地,尝遍百味。  世间的悲欢离合,仅仅一眼瞥过,便觉得心身疲惫。  但始终不明白,为何那些人洋溢幸福的笑容?风雨加阻,早晚操劳,却还能快乐起来,她想弄清楚那妇人勇气何来,反而更陷入迷糊之中。  她很累。  从未有过的安心、满足,累得无暇唏嘘,无暇自卑、自叹。  和以往那种保守学习之苦不同,她累得充沛有力量,累到不会分神多思多虑。  焚香祈祷,陪伴王妹,指导农时,慰问病患,日子一天天过去,织机上的罗锦一寸寸丰满。临别前,王妹抱了抱她,轻轻在耳畔说道:“谢承关怀,铭感五衷,愿尔多福。”  温暖的声音,以后杳不可闻。  她心有不忍,终究压抑不住难过,还予一个真诚的拥抱。  “对不起。”  她默默叹息。  这次她什么都没尽力,放任至亲姐妹嫁给一个垂垂老矣的君主,甚至暗暗窃喜,并希望下次轮回重生之时,王妹已不在她和师父身边。“对不起~”她感慨万千。  耀眼明媚如此,王妹却也无法按自己心意活出精彩,尊贵如王姬,不得不臣服于王权与夫权,夹缝生存,个人祸福不由己,浮萍般,由一个国家交到另一个国家。  她有师父,可王妹有谁呢?  先王元后是她的生母,今上大王是她的胞弟,可王妹呢,比她更无依无靠。唯一替自己挣到的,仅仅是留在免山几年,还要遭受她刻意无意的排挤与敌视。  她是不完美,可再完美又如何?  万物刍狗,孰尊孰卑。  很长一段时间,她抑郁寡欢。  师父以为舍不得,一有空便来陪她。  她很惭愧,尤其承受不了任何夸赞之词。  说什么在她鼓励下,得以游历四野很是欣喜满足,会永远珍视这份美好记忆。  王妹啊王妹,陪伴纺织也好,携手出行也罢,从不为了什么姐妹情深,她是怂恿,不是鼓励;是虚伪,不是真挚,聪明如你,怎么看不出来。  但这次很奇怪,她病后痊愈,痊愈后再患病,光阴竟都没有倒退丝毫。  入睡,醒来,一切照常。  算了算了,每每轮回,她或多或少地改变历史轨迹,改变人与事的偶然走向,唯独没有改变自己……那颗卑微的柔弱之心一成不变,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吧。  有时她躺在床榻上发呆,推算王妹行经何处,甚至怀念起了母亲。  记忆中,母亲端庄华贵,有时会戳着她的小脸发笑,戏谑道:“放心,汝无用。联姻乃邦交大事,无女可嫁,尚有宗室,送嫁一名残废,岂非对盟国侮辱至极。”  父亲则威严雄伟,大笑时虬须如波浪般,扯着她的眉眼,对左右大臣呵呵道:“眼疾难治,但能见光。令尹爱子英勇,可惜受惊马牵累,致使左目刺残,虽可以与孤长女为配,也实属委屈了些。此事莫提。”  对呀,天生的比后天的还糟糕,天生的不该糟蹋了后天的。  “残疾生残疾,了了无终极……”  仿佛还能听见、看见,她抱臂蹲成一团,除了她,所有人都在欢快绕着自己拍手称快。  其实,她替王妹出嫁的资格都没有啊。可笑她不自量力,白白浪费一回几回,苦苦尝试了一遍是否能行。  无语啊。  那次失败了,难道这次真的结束了吗?  师父耐心抚慰,趁骄阳熏暖菡萏香的好季节,带她出去散心。  途中所遇之人皆极其热情,似乎有种“群黎百姓,遍为尔德”的意思。  她有点惊讶,师父笑得温柔,“姝子兰质,国人无不敬佩。”  对于王妹远嫁之事,师父语气轻扬悠然,“彩云易散,霞晖洒落,或共存,或交替,天行有常,皆大道使然。”  雀鸟啾啾,惠风荡荡,师父替她挽拢了一缕青丝,说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风骨不折,自然可学磐石乔木,不惧险阻漂泊。姝子何须忧虑太甚。”  “天下间谁能尽善尽美,你我凡俗中人,唯有增进道心。憎爱是非俱不染,足矣。”  师父的话总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成长是必然,切莫拒绝。”  她想说:“好。”  随着战火消散,巫庙生涯恢复平静,偶尔她会领着灵官下山采风。  忽然一天,几个孩童拉着她的手,笑吟吟道:“少司命,少司命,吾类蝴蝶矣,吾类蝴蝶矣。”  “蝴蝶?”她好奇,以为孩子们在玩化茧为蝶的游戏,定睛细瞧才知是将双手交叉抱胸前,左右交替着轻拍自己,因手腕轮流摆动好似扇翅欲飞,才唤作“蝴蝶”。  她闭上眼睛,学着孩子们,给自己一个深切的拥抱。  蓦然,脑海中响起一个柔婉悠长的声音,如母亲般亲切,如师父般和善。  “对不起,谢谢你,我爱你。”  多么温暖啊,把心都照亮了。  仿佛沐浴于恬谧的光芒中,心底涌现出了深深渴望,想要表达对自己的接纳,感谢和爱:我知道自己一直都很努力,尽管我也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但我只是人类中的一员。  我并不完美,瑕疵让我能更多体谅到别人的缺陷,瑕不掩瑜,我依旧要努力地发光发热。  对不起,我有时候可能缺乏对自己好一点的体谅。  “对不起,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