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回朝并未惊动其他人, 只悄悄给长辈请了安,便被宁晏拘在明熙堂。
依依在娘亲面前, 收敛了锋芒, 很乖巧地靠在她瘦弱的肩膀,任由宁晏搂着她,
“娘, 女儿想去司礼监当值,您帮女儿说服爹爹。”
宁晏只觉愁上心头, 依依自小与众不同, 她不该被拘束在后宅, 无疑司礼监是她施展拳脚之地, 只是, 天子近臣, 朝夕相处, 会是何等情形宁晏难以预料,若是裴樾永远把依依当妹妹当是无妨,就怕回头生出旁的心思,宁晏绝不可能答应让女儿给他做妃子。
现在依依太小,不通情爱, 她怕说得太明白,反而惹得少女遐想,便委婉道,
“伴君如伴虎, 你自小聪慧, 可千万别让自己陷入两难之地。”
依依一头茂密的乌发垂下,清凌凌的眼扬起来,若琥珀般干净, “娘,你放心,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束缚得了女儿,包括陛下。”
宁晏垂眸看着依依,她的眼十分澄净,又带着几分凛冽的锋芒,配上这张稍稍肖似自己的脸,竟是有几分近乎妖治般的瑰艳,宁晏这一瞬心神仿佛被她蛊惑住,这样惊艳的女孩儿,裴樾真的做得到无动于衷吗?
珠帘晃动,燕翎掀帘而入,他恰在在外间净手时已听得母女一人对话,此刻迈进来往罗汉床对面的圈椅一坐,语气沉冷道,
“爹爹不许你去。”
依依闻声翻身坐了起来,抬手握住头发一个利落地旋转,那满头乌发眨眼间就被她盘上,她身姿凛凛坐得笔直,看着燕翎道,
“爹爹,不若咱们俩交手,胜者为王。”
燕翎喉咙一堵,继而冷笑盯着她,“你是我教出来的,还能翻出我手掌心不成?”
不过十五岁的小丫头,想赢他还为时尚早。
“是吗?”依依掀了掀唇角,先一步迈出屋子。
宁晏见父女俩打擂台,抿着嘴轻声笑了起来。
苍穹如墨,树静风止,宁晏推开纱窗,倚在炕床上观战,庭院里,父女一人一高一瘦,负手而立,神态举止如出一辙。
燕翎双臂如铁,有气吞山河之势,而依依呢,身法太快了,那双手犹如利刃,清绝诡异,整个人如一道闪电缠在燕翎周身。
宁晏是外行瞧不太明白,只见一刻钟后,燕翎绷着张黑脸大步进了东次间,也没看宁晏,只擒起桌案一杯冷茶往嘴里一灌,顿了片刻,猝口低斥了一句,“小丫头片子,太狡猾了!”
宁晏先是怔愣着,听了这话,便知他输了,笑得前俯后仰,
“输就输了,输给女儿有什么丢脸的。”
依依随后跟了进来,立在门口往亲爹脸上觑了一眼,悄悄朝宁晏挑了挑眉,笑嘻嘻凑到母亲身边,腻歪在她怀里,得意洋洋道,“娘,以后女儿的事,爹爹无权过问了。”
燕翎:“.......”
翌日朝毕,裴樾去侧殿歇息时,燕翎跟了进去,开门见山道,
“陛下,想必依依已恳求您收她入司礼监,臣的意思是,希望您想法子拒绝她。”
裴樾立在殿中,朝阳斜照入窗牖,映出他清落的身姿,他神情逆着光,几乎瞧不清,迟疑片刻,他笑容自唇角浅浅溢出来,颔首道,“好。”
待燕翎告退走至门口,裴樾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道,“对了表叔,若是不让依依留在朝堂,表叔打算怎么安置她?以她的性子怕是不会安分地留在府上嫁人。”
燕翎听到“嫁人”一字,眉间猛地跳了几下,他从未想过让依依嫁人,燕翎按着额角思忖道,“我打算让她去通州专职海贸。”
裴樾沉默了一会,“倒是个好去处,很适合她。”
随后就没再说话了。
除了朔望大朝,裴樾平日便在文华殿视朝,视朝结束,他回到奉天殿,却见一道身影坐在御书房东窗下的案后,手里拿着一支狼毫在宣纸上龙飞凤舞,阳光从窗棂透了进来,映得她面庞格外明净,眉目也沾了朝晖,
裴樾慢慢踱步过来,绕在她身后,“在画什么呢?”
低头一瞧,一张坤舆图跃然纸上,此图不仅勾勒出大晋疆域,更是囊括了整个东洋和西洋,明明是寥寥数笔,却有一种无边的浩瀚扑面而来。
裴樾眉目微微一凝,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没吭声。
依依察觉到裴樾凝重的神色,暗暗抿了抿嘴,当她不知爹爹打着什么主意?想从裴樾这里下手,将她逼走,门都没有。
不仅如此,她在御书房鞍前马后替裴樾整理奏折,将折子分门别类理好,又区分出轻重缓急,她对朝务有着天然的敏锐,又或许是那三年相濡以沫,她比旁人更要窥得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思,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裴樾在意什么,喜欢什么。
裴樾看着手脚麻利,从容又轻快的依依,生出一抹颓然。
“依依,你歇一会儿。”
“我不累。”少女迎着夏日蓬勃的朝气,朝他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淡到像昙花一闪而逝,想要捕捉却是来不及。
裴樾满心无奈,“依依,你做这些都是徒劳无功,我不会答应的。”
依依也没有露出失望,手扶着角落的高几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