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片刻,见薛宜宁迟迟没有吩咐,便开口道:“夫人,我们先退下了。”
薛宜宁仍然没应声。
子清便与玉溪一同出去,关上门,留了两人在房内。
骆晋云一步步走到里间,看向薛宜宁。
此时她身上那股果敢与决绝没了,换之以一种万事皆空,无欲无求的样子,配上苍白的面色,单薄的身形,似乎随时都会消逝一样。
站立片刻,他问:“你与裴隽,曾有旧情?”
薛宜宁开口了,缓缓道:“是……”
“怎样的旧情?他不是有婚约么?”
薛宜宁垂下头去,轻声说:“那只彩凤衔珠发簪,在我手上。出嫁之前,我将它埋在了我房前的院子里。”
一瞬间,骆晋云明白了一切。
那只发簪裴隽送给了薛宜宁。
薛宜宁就是他暗中喜欢,为之不惜退婚的姑娘。
他应该是等了很多年,筹谋了很多年,好成功退婚了娶薛宜宁。
而她,自己知道她嫁他之前都是没有婚约的,尽管已年至十八。
她在等裴隽。
然后,平南王战死,京城被攻破,前朝皇帝被杀,新帝登基。
她父亲薛谏投降了,而裴隽却只有逃。
所以,他们没有了未来。
其实这是他昨夜就该明明白白猜到的事。
她那样珍爱那盆兰花,是因为裴隽擅画兰,号“兰芳公子”。
她从不生气,从不发怒,是因为不在意。
她对他温婉柔顺,是因为那是妻子该有的样子,无论她嫁给谁,她都是那个样子。
甚至在床上,她也从不拒绝,也不回应,她只是闭着眼睛……承受,仅仅就是承受。
“你既对他情根深种,为何不与他一起走?又嫁与我做什么?”骆晋云双目赤红,厉声问。
薛宜宁微微缩起身子,回道:“走的那天,被我父亲追到了,他说……我若不嫁你,他就将裴隽交给朝廷,我……”
顿了一会儿,她才说:“我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所以用自己换裴隽逃出生天,就像昨夜一样。
骆晋云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多余,如此可笑。
她与他的青梅竹马,她与他的倾心相许,海誓山盟,而自己,就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个恶人。
好半天,他才咬牙道:“所以你是有意服避子汤的?”说完,他冷笑道:“既依了你父亲的安排,也做了这骆家的夫人,却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宁愿伤及自身,也不要生下他的孩子。
静静地,她回道:“因为……”话出口,不由苦笑了一下:“我痴心妄想,怕有一日,还能和他重逢……”
她这样说,骆晋云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有一天,她与裴隽重逢,若有一天,他们还有可能,而她却已经和别人有了孩子呢?
女人难被男人绊住,却总会被孩子绊住。
有了孩子,她这一生便再没有悔改,这一辈子,就只能是骆家的夫人,是他骆晋云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
所以,她宁愿伤身,也要留住这最后的念想,仿佛她还是自由之身,随时可以回到心上人身边。
骆晋云握起拳头,紧紧盯着她,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颓然道:“对不起,是我未能恪守妇道,你杀了我吧……我放走前朝乱党,已是大错,留我在骆家是祸患,只有我死才对薛家和骆家都安全;我父亲若知昨夜之事,自然惶恐羞愧,也不会过问;将军若只处置我一人,我亦对将军感恩。”
她对他竟已不再称“夫君”,而是敬重而疏远的“将军”。
骆晋云一把抽出身上佩刀,抵在了她肩头。
她将身体放松下来,静静闭上眼。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她似乎早已等着这一天。
或许是从昨夜回来后,或许是出去救裴隽前,又或许,是在嫁入骆家的那一刻。
她就已经在等着这样的解脱。
对他来说,杀她,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她与裴隽有旧情,甚至不惜为对方去死,这样的人做他的夫人太危险,说不定哪天就会连累整个骆家。
而他,也绝不能承受这样的侮辱,容忍自己的妻子一心一意想着别的男人。
杀了她,然后对外称她暴毙,薛家也清楚内情,不会有任何话说。
她的选择,的确是最好的,对所有人都好。
而这,也是她在决定出去救裴隽时就想好的归路。
所以她在房中等了一夜,不过就是在等死。
他紧紧握着手上的刀,看着刀口与她脖子只有毫厘之隔的距离。
他杀过的人,不计其数。
再魁梧的大汉,在他这柄钢刀下那脖子都如同白菜一样。
更何况她这样一副细颈。
可是,他却犹豫了。
或许……他终究是不习惯在非战场的地方杀人,或许,他也不习惯杀自己的妻子。
他收了刀,头也不回出了屋子,大步迈出金福院。
在和正堂关了房门静坐,直到长生进门来,外面的阳光射入房中,他才知道不知何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