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官到了江南,自然会被底下的官员、士绅孝敬,吃得一肚子油。
陈孝宗却是要跟这些地头蛇对着干,其中的风险……
罗玉燕都要哭出来了。
她想跟着陈孝宗一起去,陈孝宗在那里说不正经的,承诺什么他绝不会在外面拈花惹草,总之就是不肯同意。
俞秀拿出帕子,半抱着罗玉燕的肩膀,可她自己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华阳记得,上辈子陈伯宗、陈孝宗都外放了,陈孝宗在松江府华亭县做知县,陈伯宗去广东做了知府。
兄弟俩在外面遇到多少风险她无从知晓,只知道当年两地的一条鞭法推行得都还算彻底,直到八月公爹病逝,兄弟俩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差事,回京带孝。
公爹八月入土为安,十月首辅张磐带领朝臣弹劾公爹,十一月陈伯宗死于牢狱,腊月陈家全族发配。
根本就不能想,更不能看身边的两个柔弱妯娌。
华阳走开了。
罗玉燕抽搭两声,有些担心地问俞秀:“长公主是不是生气了,嫌被咱们扫了兴致?”
俞秀:“长公主不是那样的人,但咱们也别这样了,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咱们该体谅。”
华阳没让朝云、朝月跟着,自己来到了陈府花园里的莲花池畔。
她坐在拱桥一侧的石头上,对着反射着阳光的冰面平复心绪。
不知过了多久,一块儿小石头突然从旁边飞过,沿着冰面滑了很远很远。
华阳怔怔地盯着那块儿慢慢停下来的小石头。
陈敬宗的声音从桥上传来:“怎么躲这来了,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华阳仰头,看见他趴在栏杆上,背对着阳光,一张俊脸却也明亮逼人,姿态吊儿郎当的,像个纨绔子弟。
华阳瞪了他一眼。
陈敬宗:“不会大嫂、三嫂欺负你了吧?”
完全不可能的事,华阳都懒得回答。
“嘭”的一声,陈敬宗竟翻过桥栏直直地跳了下来,激得华阳全身打个颤,下一刻又怕他震碎冰层掉下去!
“上来!”她没好气地催道。
陈敬宗踩踩脚下的冰:“我们家这小池子,水还没我腰深,掉下去也不怕。”
华阳只是瞪着他。
陈敬宗这才来到她面前,单膝半蹲,一手扶着她坐着的石头,一手来抬她的下巴。
华阳打落他的手。
陈敬宗看着她的眼睛:“又掉金疙瘩了?”
华阳抿唇。
陈敬宗:“我看大嫂三嫂也哭了,为年后大哥三哥外放的事?”
华阳:“你不是陪大郎他们玩去了,怎么偷窥我们女眷?”
陈敬宗:“我又不是故意的,回来路上瞧见了。”
华阳沉默。
陈敬宗:“大嫂三嫂舍不得自家夫君,人之常情天经地义,你一个弟妹有什么不舍的?”
熟悉的阴阳怪气,熟悉的胡乱拈酸。
华阳:“你再乱说一句试试?”
陈敬宗:“说正经的,老头子给他们一人安排了十个侍卫,安全肯定无虞,就是要费些脑筋与嘴皮子,这都是文官擅长的,你们真不必担心。”
华阳垂眸:“我没担心他们,我是敬佩父亲,明明可以让大哥、三哥都进六部历练,却派他们去做最难最得罪人的差事。”
陈敬宗:“你这人,明知道我最酸老头子,还偏要这么说。”
华阳使劲儿推了他一把。
陈敬宗便坐到了冰面上。
头顶忽然传来几声偷笑,夫妻俩同时抬头,就见婉宜婉清大郎三兄弟不知何时偷偷溜过来了,五个大大小小的脑袋瓜并排凑在护栏上,像五只胖嘟嘟的麻雀。
华阳:……
陈敬宗拍拍裤子站起来,抬手轰他们:“没大没小的,都一边去!”
婉宜见长公主四婶脸红了,好像担心被他们听见了贴己话,笑着解释道:“我们刚到呢,什么也没听见,就看到四叔摔了个大跟头。”
陈敬宗:……
四婶的面子重要,他的面子就不用顾及了是吧?
“走啦走啦,不然今年四叔不给压岁钱了!”
婉宜朝四叔眨眨眼睛,带走了弟弟妹妹们。
陈敬宗看着侄子侄女们走远,刚要重新蹲下,华阳站了起来,颐指气使地对他道:“今年除夕,咱们去弘福寺过。”
陈敬宗:“为何?”
华阳:“我要上新年的第一柱香。”
元祐三年发生的事太多太多了,华阳要替弟弟求新政顺利,也要替陈家求一个事事如意,阖家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