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披着衣裳,坐在床榻上,伏案写信。
一个温婉的女子坐在榻边,轻轻抚着他的后背,端来参汤,放在秦昭手边,低声劝道:“陛下,歇一会儿吧。”
秦昭摇头:“只怕是再也见不到了,给阿暄的信,得快点写完。”
扶容瞧着里面,只见秦昭身形消瘦,披着和从前别无二致的衣裳,肩膀处却塌了下去,好几次差点撑不住,滑下去。
扶容不太敢相信地唤了一声:“陛下?”
秦昭笔尖一顿,恍惚抬起头。
扶容刚想上前,林意修拽了他一下,俯身行礼,扶容也只好跟着行礼。
“陛下,皇后。”
坐在秦昭身边的女子便是皇后。
秦昭没有再纳其他妃子,娶了皇后之后,便一直只有皇后。
扶容小步上前,跪在榻前,仔细瞧了瞧秦昭的神色:“陛下?”
两年未见,他竟憔悴至此。
秦昭忙道:“快起来,地上凉。”
扶容起身,在榻前的软垫上坐好。
秦昭问:“阿暄呢?外面怎么样了?”
“淮王殿下就在城外,魏王派兵把守着城门,臣不敢让淮王殿下冒险,所以先行进城。”
秦昭咳嗽了两声,又问:“你可有事?”
“我没事。”扶容摇摇头,“陛下要好好保重身体,有陛下在,魏王才不敢造次。”
秦昭瞧着他,笑了一下:“朕知道,朕如今好些了,还能再替你们撑一会儿。”
秦昭朝林意修招了招手,道:“去把刘行之、王约他们都喊过来。”
这些都是从秦昭做太子时,就跟在他身边的近臣。
如今扶容到了,近臣齐聚,秦昭要跟他们商量什么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皇后起身要走,却也被秦昭喊住了:“皇后也不要走,留下来。”
皇后垂眸:“是。”
等到人都齐了,秦昭也就开门见山了。
“朕登基两年,膝下无子,此事不怨皇后,是朕身体不好。”
皇后神色微动,拍了拍他的后背:“陛下……”
“待朕死后,遵照先帝惯例,文武百官,还有皇后,都不必守孝三年,守孝三月即可。皇后年轻,更不必因朕而苦守宫中。”
“若是皇后愿意,朕等会儿就拟旨,命皇后殉葬,实则尔等将皇后送出宫外,改名换姓,往后再嫁,尔等务必将此事办妥。”
听他这样说,皇后早已经涕泪连连。
她入宫两年,后宫没有其他妃子,先帝的太妃们对她和善,陛下对她也温柔,她在宫中,可以说是过得极好极好了。
如今秦昭将死,仍在为她打算,她如何能不动容?
皇后当即便道:“陛下仁德,若是下旨令妾殉葬,后人必定猜疑。”
秦昭轻声叹道:“朕亏欠你太多,将你困死在宫中,朕实在是于心不忍。”
“若是陛下万一,妾自当殉葬,岂有假死之理?”
秦昭拍了拍她的手,点了点头,最后叮嘱近臣们:“务必将此事办妥。”
一众近臣同样忍不住红了眼睛,俯身领命:“是。”
秦昭又道:“还有一事,朕膝下无子,皇位后继人选,诸卿有何提议?”
林意修道:“陛下胞弟,淮王殿下,心性纯良,可堪托付。”
又有人驳道:“淮王殿下太过纯良,不善权术,只怕不好。依我看,还是魏王殿下好,魏王殿下手握兵权,勇毅果敢,是不二人选。”
“魏王殿下都快反了,还提他做什么?依我看,惠王殿下也不错。”
“惠王殿下闲云野鹤惯了,只怕连淮王殿下还不如。”
众人争论起来,无休无止。
秦昭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静静地等他们说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中终于安静下来。
秦昭咳了两声,面上却泛起不自然的潮红来。
他看向扶容,低声问:“扶容,你觉得呢?”
扶容捏了捏藏在衣袖里的手,小声道:“陛下,我以为……摄政王殿下……”
他说的话虽轻,却如同一块石子,投进了波澜不惊的湖面。
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淮王与惠王太过纯良,温吞有余,果决不足,连眼前魏王之事都无法应付,更别提往后入主都城,只怕控不住场面。”
“魏王殿下,虽然果敢,于政事上却一窍不通,任人唯亲。臣听闻,魏地百姓过得并不好。况且,陛下尚未离去,他便大肆搜索两位殿下,只怕……”
马上就有臣子反驳他:“扶容,照你这么说,摄政王是既纯良,又果敢了?”
扶容顿了顿,小声道:“他既不纯良,也不果敢,他有点凶残。”
“你……”
“但是论手段,他是雷霆手段,镇得住场面,若是有他在,不会有任何变故。”
“若是往后安稳下来呢?他可是异族人,让一个有一半儿异族血统的人继承皇位,岂非往后这江山要改成草原人的江山?”
扶容小声道:“他不会生孩子的。”
众臣不解:“什么?”
扶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