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窗纸破了洞,月光映着雪光,透过破洞,照在扶容的脸上。
秦骛脚步无声,在榻前站定,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的光。
他死死地盯着扶容的脸,像一个恶魔。
好啊,扶容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都吵了架,还睡得这么香,睡着了还咂吧嘴,还生着病,结果一点不舒服的样子都没有。
或许是秦骛从外面进来,带了一身冷气,又或许是扶容本身对他的威压就有所感应。
扶容皱了皱眉,哼哼了一声,好像是感觉不舒服,眼见着就要醒了。
这时,秦骛伸出一只手,用手掌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让他睁开眼睛。
扶容挣扎了一下,慢慢地又睡着了。
秦骛的手慢慢下滑,按在扶容的脖子上,轻轻收紧。
在扶容马上就要不舒服的时候,他又松开了手。
扶容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感觉身边好像多了个人。
他吓了一跳,差点就要睁开眼睛,可是他太困了,于是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他已经在冷宫里了,冷宫里很安全,陛下绝不会来冷宫的。
那他身边多出来的人是谁?
那应该是殿下,殿下就不会一直欺负他。
秦骛好像听见扶容喊了一声什么,他俯下身,靠近扶容。
扶容轻声唤道:“殿下?”
秦骛顿了一下,扯了一下他的脸颊肉,低声道:“错了。”
他对“殿下”这个称呼,憎恶至极,特别是在冷宫里。
秦骛一只手捂住扶容的眼睛,不让他发现,另一只手搂着扶容,死死地困住他,最后在榻上躺下。
冷宫的床榻,又冷又硌,还有一股霉味,秦骛厌恶至极。
*
翌日,日光透过窗纸,照在床榻上。
章老太医推了推扶容:“诶,起来吃饭喝药了。”
扶容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从床榻上爬起来。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也没有像以往一样早起,而是一觉睡到了现在。
扶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要倒回榻上。
章老太医把他拉起来,让他洗漱:“快点,耽误了吃药。”
扶容笑了笑:“反正都会……”
反正都会吐掉,反正这是最后一天了。
他回过神,没有把话说出口,章老太医也没有听清楚。
扶容认真洗漱,从箱子里拿出昨日补好的新衣裳,认真地穿上。
章老太医笑着道:“行啊,你还有心思穿新衣裳了,看起来病是好些了。”
扶容站在铜镜面前,正了正衣襟:“嗯。”
他又一丝不苟地梳好头发,洗了手,吃饭喝药。
他把两个空碗摆在章老太医面前:“好了。”
“行。”章老太医再陪他说了一会儿话,也要离开了,“走了。”
扶容头一回有些不舍地看着他:“您老晚上什么时候来?”
章老太医哭笑不得:“天黑了就来。”
扶容用力地点点头:“好,那我等您老。”
等吃了糖蒸酥酪,等见过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们,扶容就可以安心离开了。
章老太医走了,今日养居殿也没有再派宫人过来,扶容难得清闲,能坐在床上,继续折他的小纸船。
扶容折的小纸船,铺满了整张床榻。
扶容坐在中间,仿佛这些小纸船,可以就这样载着他,离开皇宫。
*
新帝登基大典第二日,大宴群臣。
林意修早早地就整理好了着装,府里也备好了马车,准备入宫。
临走前,林意修多问了一句:“我要的糖蒸酥酪装好了没有?”
小厮应道:“公子都问了好几遍了,装好了,装得好好的。”
“那就好。”
林意修上了马车,又不放心,打开食盒看了一眼。
他给扶容带了两碗,扶容若是喜欢吃,就多吃点。
宫宴繁琐,清晨就要入宫,各种礼仪,正午开宴,到了傍晚时分,才能离开。
午宴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林意修坐在桌案前,理了理官服,进退有余,心里却记挂着扶容。
糖蒸酥酪不能带进来,他托一个小太监保管,他嘱咐了那个小太监很多,忽然又想起,自己忘了嘱咐那个小太监,东西要好好放着,要是打翻了,扶容就吃不上了。
林意修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道过了多久,傍晚时分,天色擦黑,宫宴终于结束。
林意修终于松了口气,立即起身,随众臣一同俯身行礼,准备退走。
他刚走出殿门,就被一个宫人叫住了:“林大人,陛下有请。”
林意修回头看了一眼,十分无奈,只能跟上那个宫人。
养居殿正殿,秦骛坐在案前,架着脚,手按在膝盖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
林意修俯身行礼:“陛下。”
秦骛并不说话,仿佛是在想什么事情。
良久,秦骛淡淡道:“他不认得其他人,朕找不到其他人商量。”
林意修抬起头,大约明白陛下说的“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