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擎云没有师长,他的修行是自己摸索的,但就算如此,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不正常。
正派的修行法从修炼之初就开始炼心,法力还没修出来,就得先磨练心性。所谓“砍柴三年、挑水三年、自耕自种又三年”,这话虽是调侃,却也说明了,的确有许多正法门派会如此磨练新入门的弟子。
就算没有经历过如此磨练,正法修行的功法本身也都具有调整心性的功效。
所以,正法修行者当中,鲜有如他这般控制不住杀念的。
朗擎云也不知道自己如今修得究竟是什么。
他胸中藏着一枚道种,他因这枚道种而踏上修行道,但他现在并不想顺着道种指给他的大道走下去了。可是,他越违逆道种的指引,就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杀念。
朗擎云修行不久,对修行界了解也不多,但他清楚修士与魔是无法共存的,也清楚正法修士与魔道修士之间的不共戴天。
“你紧张,是担心我认你作魔修,要除魔。”双文律道,“魔修狂心纵欲,心猿意马任其驰骋。你不是魔修。”
朗擎云闻言心中一定,但紧接着又提起心来。
双文律继续道:“你现在还紧张,是因为魔修的根底并不是什么隐秘,只有没修行多久也没有师长的人,才会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错修了魔修的道。你修行未久,却已能和碧麻山六匪对招而不落下风,你担忧自己身怀的隐秘暴露会招来祸患。”
朗擎云只觉得自己在双文律的目光下像个透明的琉璃瓶子,里面装得什么都一清二楚。
他僵硬了片刻,慢慢吐出口气来。
他的心思瞒不过人家,他也清楚自己没有用两只筷子就破开碧麻山六匪阵势的能耐。既然如此,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只能希望这个因为借一件斗篷而相识的人,是个不怀恶意的人。
可是朗擎云在看着双文律时,忽然明白了之前白乙为什么会被逼迫得汗出如浆、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了。
他此时正深刻地体验着白乙那时的感受。
那种可怕的、无可逃脱的压迫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增长,几乎要他窒息。但他此时还能说一说话。
“你说得都对。”朗擎云靠在椅背上的脊背松驰下来,“我既没有师长,也没有经验。”
“三个月前,我还是一个普通人,每天都在为生存、为钱财烦恼。我有一大家子要养活。
“后来,我意外得到了入道的机缘——一枚道种。”
“如果你是为它而来,或许你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你已问过几个人?”双文律道。
“四个。后来他们都死了。”朗擎云道。
他刚得到道种的时候,比现在更不会伪装。有四个人都从不同的地方觉察到了他的破绽。
“他们都说不清‘道种’是什么,但好像都觉得它是个很珍贵的东西,都想要杀掉我夺了‘道种’。”朗擎云笑了笑。但他的笑并非身怀重宝的高兴或得意,反而是一种带着苦涩的讽刺。
“道种指引我踏上了修行道,它教我一心坚定,我觉得很对;它教我不为情扰,我也觉得没有问题。
“所以我减少了与家人的联系。”
“可是对道种的要求来说,这还不够。
“修行不该有羁绊,越放不下的,越要斩断。”
朗擎云已经说了很多,但他还没有停。
双文律也没有动,他带给朗擎云的压迫力一直在增长。朗擎云的承受能力竟也一直在增长,他越往下说,原本热情真挚的眼睛,就越冷漠可怕。
“我有六个妹妹,三个弟弟。”朗擎云就以这样一张越来越冷硬的脸说起了他的家人,“原本我还有一个姐姐。”
“我们都是她捡来的弃儿,她靠卖笑养活我们。
“后来她死了。”
“我成了最大的一个。但无论我如何努力,也养不起这么多人。城镇里的丁口税太高,除非丢掉几个人,否则我们都得饿死。
“于是我们搬到了城镇外,城镇外没有丁口税,但有妖魔鬼怪。”
“那时候我很感激道种,因为有了它,我们不必再担心城镇外的妖魔鬼怪。”朗擎云忽然笑了一下,他的笑也冷冰冰的,“我是为了家人都能活下去而修行,我怎么肯听它的话去杀亲证道?”
这可怕的四个字被朗擎云念得杀气森然,已完全看不出之前那个热心良善的青年影子。
“我越不肯杀,它就越要我杀。我甚至不敢放开修为。
“我不肯听它的话去修行,所以……
“我也绝不肯死!”
朗擎云的目中已经没有了一点温度,他的杀气也已凝聚到最顶点。他此时展现出来的修为,远比之前与碧麻山六匪交手时要高得多,也可怕得多。
那柄藏在背篓里的短剑,已快得化作一线几不可见的白光!
但这一线锋利的白光,却又突兀地停成了一柄剑。
它就停在双文律的面前,剑尖抵在指尖上,不能寸进。
朗擎云僵在原地。
一道更锋利无匹的剑意,已从那指尖穿过他的剑身、他的手臂,一路斩进他的胸膛,斩开他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