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夕猝然停下脚步,由于奔走过急,心跳已经很快,不期然于此处见到容牧,更加紧张。此时此刻,她不光能感觉到胸口起伏,还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她迅速垂眸,趋前几步,向容牧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给大王请安。”
容牧并未问她回园子的前因,可除此之外,他似乎也没什么要和她说的。
直至此刻,他才意识到,刚刚转了两个地方不过是想看看这一副面容,活的面容。对比从前那副面容,他又十分明了,眼前人并非是故人。
是了。那个她,是出身河东柳家的娘子,她那样的明艳动人,怎么可能会是眼前这人?
容牧清楚地记得,彼时她家中遭难,他想施救于她。可他想尽办法,也不过是让她跟在他身边,不管是个什么身份,只要她能活着。他向她保证,日后定不会负她。可她想都没想便说:多谢九大王好意。她的兄长早早不在了,养在爷娘膝下的孩子只有她一个,这个时候,她不想撇下两亲。
他开导她,正因如此,她才要活下来,届时香车纸马,扫墓供奉,她都可为两亲尽孝。然而她仅仅是冲他笑了笑,他数次劝说,她便劝他赶快走,让人知道他私会犯官家眷,会授人以柄。
后来容牧才明白,一个高门贵女怎会乐意为奴?她宁可死,也不愿苟活!
对比依然拘着礼的眼前人,她卑贱、胆小、无才……除了容颜秀丽外,几乎再无与她相提并论之处。也对,这人怎么能与她比较?他也不该拿眼前这人与她相比!
容牧不置一词,转身离去,陈子恒紧蹙着眉追上,一时闹不明白他的心思了。
砚夕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握拳给自己攒勇气,她想唤住他,却还是觉着此举实在不妥,因而作罢。
迅速往园子里去,她见到管事,还未开口,收了杨瑾好处的管事已道:“砚夕,你还是多剪些桂花吧,免得杨五郎又说不够。”
砚夕只道:“若是不够,他会再来的。——咱们园子里有没有往各处送的先例?”
“那是自然。”管事道,“从前都是园子里的人往各处送花,只是王妃不在了,几个侧妃便没了约束,争着抢着来园子里,兼之去岁王府又修缮,底下的人隔三差五会被别处借调帮忙,送花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砚夕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借着花期将尽的由头问起管事,接下来的日子还会给各处去送花吗?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原本就该如此,何况王府修缮好后宫里也拨了人手过来,还依着旧时惯例做事并无不妥。只是他们都是奴婢,上头没有明说,他们倒乐得自在偷懒。
管事不想惹事,偏是容牧因为杨瑾的事发下话来,除了各处庆生特殊供应,摆放的盆栽月供一次,如无损坏则不必供应,所需插花五日供应一次,不许人自行采摘。
于是,园子里的人先把西侧挂了蛛网的几间花房拾掇出来,又剪了许多花,依着各处主子的喜好分好,选了三五个人分别往各处送花。
或许是因前头容牧亲自交待了这事,园子里的人无人愿去延福堂送花,尽管他们知道见不到容牧,可依旧不敢去。
最后是砚夕得了去延福的送花的差事。
她知道她在做什么。若一次不成,见得次数多了,哪怕让延福堂的一个仆婢记住了她,对日后来说也多有便宜。她要把握好这其中的分寸,譬如说,她不过是区区穷苦人家出身的人,经由爷娘卖给富贵人家为奴,做的都是粗使活,便是不通歌舞,不懂文墨,仅仅是为人还算实在,做事还算利索而已。
今日天气好,晚霞缓缓铺开,琼枝上、高檐上、兽首上像是多了一层彩色纱稠。砚夕并未来过延福堂,一路打听着,走了约么一刻钟方到,踏进门去说园子里照旧给各处送花,便有人告知她往里走。
她绕过一碑遮挡继续向前,才知这延福堂有移步换景之妙,亭、台、轩俱全,草、木、石各色,果真是天潢贵胄之所,而以此来看,想是宫城里的建制和布局更加恢弘。
砚夕顺着旁人所指向前,粗略扫上两眼景致,却并不敢多看,直至有人喝住她:“你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事?”
砚夕止住步子,恭敬回:“我是园子里的人,过来送花。敢问贵人,这几枝牡丹要交于何人?”
那人尚未言语,便有哭声传来,是女子哭声,还有宽慰的话语:“孺人别哭了,不会出事的。”
听到声音的砚夕还没做反应,便被那人低斥了一句:“主子的事与你无关,不该看的不要看!”
砚夕自然清楚这点,忙与那人一道弯身拘礼。稍后待哭声渐渐小了些,那人方道:“把花给我吧。”
砚夕无再往里走的可能,把怀里的木芙蓉递与那人后,也不好与他打听什么,只是笑着问:“这位贵人,我是头次过来,不大清楚这里的规矩,若是日后再送花,可是还要给您吗?”
那人随便点了个头。
砚夕道了声谢后扭身离开。
方才她听到“孺人”二字,尚且来不及看,更辨不出声音,也不知是不是薛柔,便快步往回赶。砚夕到底是侍奉过她,不希望她出事。
跑了几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