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
卿舟雪面前五指一抹黑,什么都看不清。在彻底的黑暗之中,女人不甚安宁的呼吸便变得如此清晰。
她将手中的宝剑放在一旁,向前摸索了一会儿,摸住云舒尘的手腕。结果师尊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反而拽着她向前,两人就这样重重靠在一起。
卿舟雪被砸了一下,觉得胸口闷疼,还未缓过劲儿时,便被师尊又一把抱紧,她错愕地睁开眼,虽说什么都看不见,但能自肩膀上感觉到一丝温热淌下。
刹那间,水声静谧,风也止息。
“就是如此罢了。灭了人家满门。有罪或是无辜,通通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她尽量稳着声线:“我听她的话,装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还是有负期望。这数年浮沉,我无法活得像个魔,在仙家这边也无甚归属感,只能这般自欺欺人……嗯,就是这四个字,自欺欺人。”
卿舟雪感觉自己的面颊上也沾了水,温温凉凉的,被她蹭湿了一片。
师尊从未在她面前哭过。
是正巧上方一片山石遮住所有光亮,卿舟雪不会看到她太多狼狈,这才将所有的自尊心勉强卸下。
她在流泪之前,甚至还丢了个术法把船定住,免得失去这一片天然的屏障。
卿舟雪愣了半天,而后抬手抚上云舒尘的背,亦闭上眼,将她抱紧。
师尊……在哭什么?
又是在害怕什么?
她一时举棋不定,拿捏不稳,便没有轻易开口。
云舒尘终于妥协,她讲了许多,约莫都是以前的往事,说一阵,而后再缓一阵,一开始是声音颤抖,直到后来,她几乎难以出声,死死抱着卿舟雪,仿佛要将她揉到骨肉里去。
但她至始至终,也没有彻底放出声来,只是沉默地流泪。
在这种沉默之中,卿舟雪忽然体会到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意味。
她逐渐已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大都是听不清的。
哽咽到最后,云舒尘也有点疲惫,她靠在她身上,哑着嗓音,沉缓许久,最终呢喃了一声:
“……卿舟雪,我很羡慕你。”
倘若她说喜欢你,中意你。卿舟雪很容易理解,但是“羡慕”二字,放在师尊对她之间,似乎显得异常地不合乎道理。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看,修为,权势,乃至各方面的经验,云舒尘远高她一大截。
直觉就在电光火石一念间。
卿舟雪通过她泄力后的一句轻叹,却隐约触碰到了什么。
“像今日这般就很好。只是下一次不再哭,便更好了。”
卿舟雪亦将声音放柔,显得很轻:“我只想要坦诚相待,至于旁的无关紧要。倒是甚觉奇怪,你杀的那些人,不管是不是好人,横竖也与我没半点关系,师尊为什么这么怕告诉我?”
“但是我——”
她的唇被卿舟雪的手指抵住:“没有但是。就像此次一般,你不问,便永远不会知道。”
一阵风起,船也终于动了动,再向前方有月色照耀的地方飘去。
昨夜过得昏昏沉沉,这小船一直顺着江水飘,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会顺着水回归到哪条大泽。
无人控向,任凭自然。
“我们好像在往北上走。”
卿舟雪立在船头探了探流向,而后又退了回来。
云舒尘昨晚靠在卿舟雪身上睡了一夜,但因着那一番话,睡得也不是很好,梦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圆满,半夜还惊醒了几次。
她的面色苍白,像是大病初愈,眼际尚红着一圈,瞧着楚楚动人。
再硬的心肠撞上她,都化为了绕指柔。
昨日好像将她激得太厉害了些。
其实卿舟雪也未曾料到,原来在她心底里这样风华绝代的人,也会如寻常人一般,角角落落,藏着这么多不安。
云舒尘时而多思多虑,弯弯绕绕一大堆,宁愿猜来猜去将自己缠断,也不肯问她一句,这金口属实难开。
而卿舟雪不喜欢猜,她自小就是直来直去,说一不二的性子。
有人似乎为着昨日哭了半宿那事,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自打天边钻出太阳,人也愈发清醒以后,云舒尘一直没精打采地靠在一旁。
半句话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