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也有人,还是大人物,上可通天。
国公府人丁兴旺,从两个月前两淮地区的几房就不断有人往京城来,英国公是族长,祭祖正该由他主持。此时男丁上百口,由英国公带着,进了祠堂,随着乐起,开始祭祀先祖。
女子那边由国公府老太太带着,下面一溜两排,不少都按品穿着外命妇的凤冠霞帔。一看女子这边,就知道英国公府这些年做官的男人越来越多了,品级也在逐年往上提。老太太满意地看着,她的儿女孙辈,都是能干的。
而英国公看着满祠堂的人丁,更是意气风发,他有预感,他们王家将更上一层楼。只待太子登基,有太后在朝,什么样的兴旺发达,都是可以想一想的。
与此同时,郡主府的祭祖也已经开始。
只是不同于英国公府的熙熙攘攘,郡主府每年的这一天都格外安静。钟叔亲自陪着他的郡主到了祠堂,祠堂门洞开,一尘不染。
谢嘉仪抬头,看到案上摆放着一排排的牌位。
她的祖父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下面的儿子又娶媳生子,该是多兴盛的谢氏一房啊。谢家军守护着北地,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
不断有人战死,也不断有人出生。可谁都没想到十二年前,祖父这一支最后两房,一夜间死尽了。现在这一支,嫡出子嗣只剩下她一个了。
这是谢嘉仪一个人的祭祖。
她在钟叔的引导下,一步步进行着祭祖的仪式。
祠堂外两边,陈嬷嬷带着如意步步和采月采星都静静等着。这一天连步步都沉了脸,不再说话。腊月底,已经有人家燃放鞭炮,京城各处不断有爆竹的响声,到处弥漫着一种属于过年的淡淡的火药气息。这一天的郡主府,却属于祭奠和寂静。
谢嘉仪从祠堂出来,几人赶忙迎上去。
祠堂阴寒,郡主又速来怕冷,陈嬷嬷接过采月怀中斗篷给郡主披上,手炉也塞进去,看着郡主独自进了书房,几人不敢再跟上去。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的时间郡主想要一个人。
书房中早已经烧起了炭,暖融融的。临窗长榻上,也早已经准备好了被嬷嬷拍松了的软枕和刚晒过的绒毯。
谢嘉仪盘腿坐在榻上,小心翼翼翻开了那本札记。
尽管再小心,可年年翻看,书页也起了毛边。听说母亲有她那一年,全家都高兴坏了,她才出生没多久,全家就开始给她准备这本札记。父亲母亲哥哥在札记上都有自己的位置,谁想到什么,就赶紧写下来。
她三四岁的时候,有次打翻茶杯,差点湿了这册子,陈嬷嬷反应快极,一把捞起,拍着胸脯后怕,嘴里都是:“我的小主子,这可是以后要给你当嫁妆的.....”唠唠叨叨说了一通话。
谢嘉仪轻轻翻看,一年又一年,其实里面每句话她早都知道了。她记性这样不好,也把每句话都记住了。可她还是每年这时候都认认真真看一遍,好像她从来没有看过一样,好像他们在准备着陪她过年。
“我来了。”谢嘉仪的声音又低又轻。
“得上品东珠两颗,翠玉三块,已交汝母,入汝嫁妆册。”这是父亲的话。
哥哥的话就直白多了,每次都是一通,“今天昭昭不乖,很生气,想揍,下不了手”,“最后昭昭比我更气,揍了我,下手很快。”
“已经这么胖一团了,还要天天吃桂花糖,这么吃下去到十六岁成亲,哥哥我还背得动?”
“没给昭昭带桂花糖,她学会找别的由头告状了,小小年纪,脑子不好使,心眼比哥哥我当年多呀”.....
而母亲,母亲简直把这本札记当成教女宝典,写到最后还感叹了一句,“眼看着宝贝闺女缺心眼,着急.....”
看得谢嘉仪都笑了,笑得都抽噎了。
抽噎着小小声道:“你们想不想我呀”,过了好久才又低低道:“我想你们”.....
陆家的祭祖一向跟陆辰安无关,今年当然不同,陆家是怎么都想把这个子孙拉入自家祠堂的,奈何陆辰安病得起不来,依然没有参加陆家的祭祖。
明心出门采买的时候还在愤愤不平,“年年都不让我们公子祭祖,今年看我们公子出息了,就来拉了,哼我们公子就是装病都不去,我们公子也是有脾气的!”虽然陆辰安确实病着,但可真不是像外人以为的起不来床。
明心撞上了出门见掌柜的如意。
如意听说陆辰安居然病到连祭祖都不能参加,心里某处先就起了疑。他多精明的人,谈笑间就把明心套了个底儿掉,明心说来说去就是那句“往日你对我们带搭不理,如今让你们高攀不起”,十四五岁的少年昂着头,很是扬眉吐气的样子。
如意含笑告辞走了,他早就感觉到陆辰安有地方不对劲了。既然郡主不要这个郡马了,他也不再关注。
可从未参加过陆家祭祖这件事,依然让如意非常意外。
什么人,才会从不祭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