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树的声音, 像是死水般的冷静,他如同汇报般陈述道:“有多位义体师检查过了,芯片核心部分全部被毁掉了, 没有复原的可能性。她的仿生大脑完全是由芯片驱动, 在芯片被毁之后也彻底脑死亡。”
他手指轻轻拨弄着她额前的乱发,垂着眼睛道:“其余身体部分已经完全被献天使吞噬。现在献天使已经被收容, 在对献天使简单肢解的过程中,找不到她的轮廓或肢体。即使是把她看作数据, 也可以判断她的死亡。”
甘灯只觉得自己空了。
一切的感官与思索, 都从这壳里消散了。
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
多么可笑的野心啊。
多么令人作呕的真情啊。
是他紧紧拥抱她, 是他说出“爱”那个陌生的字眼, 是他祈求她的陪伴。
也是他亲手葬送了她。
他是为了什么来着?他本应该有一个词来形容他的目标、他的计划、他的权衡, 但那个词仿佛在他脑中的词海中变成黑洞。
甘灯脑子里仿佛所有的回忆与词汇、认知与语言都搅在了一起。只有一个片段如同卡壳般疯狂重复, 疯狂循环。
啊,是他开口请她回到修道院去找到通往方体的入口。
是他踉跄着扑过去紧紧拥抱着她的肩膀。
这一头一尾两帧画面之间的段落里,她双手插兜看着头顶飞掠而过的轻轨Www.52GGd.Com;眼里有笑意与别扭的真挚, 说出了相信他的话语;她有些尴尬却又想说下去的耸肩,她感觉不好意思转头去踢地上的瓶子。
每一个字, 每一点表情都在他脑中回放。回放。再回放。
甘灯无法想象, 眼前的平树是如何冷静地捧着她头颅去让义体师检查确认她的死亡,又是如何与其他收容部干员肢解献天使想要找回她的身体。
他做不到。
甘灯将目光落在宫理面容上。
平树正轻柔如水的抚过她脸颊。
平树又缓缓将她的头颅收入了怀抱之中, 像是与她融为一起,绝对不会再分开,轻声道:“……你看起来拥有一切, 却实际上一无所有。”
甘灯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平树脸上的去意已决, 已经不只是要离开这里, 更是要离开方体, 他正要开口,脸色陡然变化。
他猛地一脚蹬在墙上,手中化出骨刺,那张脸上满是癫狂与厌恶,朝甘灯的方向扑过来:“操!你不应该是嘴上说的一无所有,老子要你真的一无所有!你|他|妈的做什么假惺惺的样子!她的死应该也在你的计算之内吧——你在这儿痛苦是没有意义的,唯一有意义的是你跟着她一起死!!”
那骨刺即将刺穿他脸颊的瞬间,凭恕像是被定身一样僵在了原地,他丝毫动弹不得。
而对面的甘灯从看到宫理的头颅之后,就毫无表情,只是此刻他瞳孔中有淡淡的蓝光,他轻声道:“杀了我,你就走不出去了。走吧。”
凭恕看到眼前这个男人丝毫不心痛的样子,只感觉怒火快烧穿了他的天灵感,他张口骂的时候,却尝到了嘴里咸咸的味道。
搞什么。操!他为什么要哭。
他为什么涕泪横流,像是情绪崩溃一样!?
他就是生气。
宫理那样的绚烂的人,凭什么要被狗男人骗着去送死!凭什么要卷进这样的事情里!
为什么眼前的甘灯毫不痛苦?
为什么她的银发要沾满灰尘?
为什么她不会再从某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对他鬼脸又嘲讽,笑骂他此刻泪流满面的可笑样子?
甘灯没有控制他的嘴,凭恕口不择言的在哽咽声中用尽自己最恶毒的词语去咒骂他,但脏话都不够,他话里掺杂了自己的质问:
“你很得意吧,你坐稳了委员长的位置吧!操他大爷的你可真牛逼啊,就知道她最大的弱点就是会跟别人共情,就去接近她是吧!就让她理解你的处境,是吧!”
甘灯没有看他,只是拉开了抽屉,在许多药剂与支架零件中找到了扁扁的金属烟盒,用力握在掌心中。
他拄着拐杖缓缓起身,脚稍微踉跄了一下,但甘灯扶住桌子很快站直了,甚至比过往站得更直。
凭恕只感觉湿热的水挂在下巴上,自己哽咽中夹杂着狂笑和咒骂:“没人关心没人爱的狗东西,操,你坐得下去这把椅子吗?我想到她肯定信任过你,就觉得要吐了,你到底做出多少可怜的样子,她竟然能值得你耍这么多手段——她的头颅,我不会给你,你也别想碰到她一根手指!”
甘灯只是绕开僵在原地咒骂的凭恕,拄着拐杖往外走去,他打开了门走出去,然后将门合上。
黑色小房间里只剩下安静。
凭恕没有停下来,他感觉自己已经嘶喊到破音,他甚至感觉脸上的水停不下来。不知道甘灯能不能听到,他只是为自己杀不了甘灯感觉到发疯般的痛苦。
不、不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杀了甘灯……
然后呢。
然后呢?
凭恕脑子里本都已经规划好了,等她回来的时候做一顿汤意面,因为她吃饭的时候总给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