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拥抱着, 像是深夜回家被壁纸与窗帘的花纹环绕的两个都市人。
巨大空间内的灯泡似乎有些闪烁着微光,让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中微子震荡,曾经能写下诺奖论文级别的稀有现象, 在二人的拥抱面前显得无足轻重。
塔科夫缓缓地想要抬起手, 绘里子已经松开了手,她目光闪动, 快速的展平嘴唇的细纹笑了一下, 转身往外走去。
她笔直的小腿在风衣下往前迈去, 在自动双|开门打开的瞬间, 外头站满了瑞亿的警卫部队,而她从口袋中掏出一台拍立得,按下拍摄按钮。闪光灯亮起,拍下照片,警卫部队直接原地消失, 只有照片从机器上吞吐而出, 飘落在地。
她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身影也被关闭的金属门而阻挡。
……
这是塔科夫与T.E.C.的全部回忆中,绘里子最后一次出现了。
或者说也没再有塔科夫的回忆了, 只剩下了T.E.C.的回忆。
塔科夫有意识地上传了绘里子与池元相关的记忆,T.E.C.似乎也在模仿他,上传一些对他来说比较特殊的记忆。
而某一条回忆播放次数多到离谱, 竟然是七位数——
这台机器也不应该会有别人用,它自己播放了几百万次吗?
她以为打开后会看到非常清晰的画面,没想到开头的部分却布满雪花, 波动得十分严重, 只能依稀看到T.E.C.用摄像头观察着塔科夫, 而塔科夫佝偻着后背, 坐在凳子上正在喝茶。
周围有东西散落着,不只是塔科夫式的不爱收拾,像是他发了脾气扔开了东西。旁边的管道送来了餐盘,但他只是简单吃了两口就扔在旁边,只喝了餐盘上的热茶。
但塔科夫有些不舒服,扶住脑袋,突然要再去端水的时候,杯子被挥舞的手臂撞掉在地上。
金属杯子在地上弹了两下,只留下了凹痕。
塔科夫愣了一下,看着自己颤抖的右手,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站起身来,朝他从来不肯靠近的玻璃房子的甬道走去。
那里有着唯一一道双|开门。过去,绘里子就是一次次从这道门走进来又离开。
他手指按响那里的对讲机门铃:“……是水里加了东西吗?哈,你应该用更猛的毒|药,应该让我直接暴毙才对吧。池元,你终于做到这一步了吗?”
对讲机没有回应,房间没有打开,一切都毫无回应,只是用无声,将塔科夫锁死在他钟爱的“监狱”中。本来亮着屏幕的各个设备,突然被切断电源一样暗下来,风扇的嗡嗡作响声都消失了——甚至连拍摄这段记忆的T.E.C.都断电,视野一片漆黑。
但很快,T.E.C.似乎又恢复了电力,玻璃房间并不黑暗,而塔科夫却是摸索着往回走,甚至被脚下的书堆绊了一脚。
T.E.C.开口:“您怎么了?听您刚刚的话语,是瑞亿的人给您下毒了吗?您可以将血液滴在我这里的化验台上,我能为您快速的检测您的身体状况。”
塔科夫转头看向它:“你还在?!我听到他们切断电源的声音。”
T.E.C.:“是的,但您要求过我自建一套自救系统,我察觉到自身供电系统的保险性差、自身储存设备的安全性低,于是进入铁城城建与研究中心的内网,为我自身编写了一套备用电源系统,我也将数据在网络上进行备份——”
塔科夫笑了起来:“好,真的很好。”
T.E.C.伸出一只机械臂去扶住他,塔科夫道:“不需要验血,我知道这是神经性毒|药的后果,我已经有点思考不动了,身体也有轻微的麻痹,预计死亡时间在8-10个小时左右。他们会封锁门、断电、关闭通讯设备,静等我死后进来。”
T.E.C.的机械臂将他搀扶到一张圆凳上:“您的意思是说,您要死亡了吗?”
塔科夫很平静,就像是过去无数次问它问题,启发它一样:“你怎么理解死亡呢?”
T.E.C.:“物理性的肉|体毁灭与拥有记忆的个体脑部活动的消失?现代人类往往以回忆与意识体的延续作为活的证明。您可以上传意识来存续部分自身,这或许不算活着,但也不算是死亡。”
“你说让我上传意识?不——不,我并不想、而且对方下神经性毒素就是在提防这一点。上传意识需要数个小时,在这过程中我就会大脑受损到无法完成上传。”
T.E.C.:“您不肯进行化验,我无法判断您中毒的种类、以及彻底死亡的可能性。那您想要做什么?人类往往认为最后的时间十分宝贵,以您过往时间所创造的价值而言,您最后的8-10个小时或许包含了巨大的人类财富与科技进步。”
塔科夫笑起来:“我要你帮忙。先是将一些资料上传并保密。我口述资料范围,你用备用电源启动其他设备,开始上传。我需要你从此刻开始,到我死亡之前,保持一切决策的效率最大化选择。”
……
这段记忆里很快只有T.E.C.简短的闪灯或汇报,以及塔科夫独自一人的叙说指令。
宫理从未觉得回忆中的时间如此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