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他们所在的这辆车子,还是容潮和钟景,都是沈节平日无法企及的。
少年身上唯一一件比较得体的衣服也在今天的殴打中损坏了,出来的时候连脸上的灰尘都没来得及洗。这个发现让沈节看了一眼容潮的手套,白色的缎面上果然除了血痕之外,还有其它污渍。
是从他的脸上印下来的。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容潮刚才那句话是对他说的。沈节从没有坐过这样豪华的车子,更不熟悉上面的构造,那种在真正富贵的人面前一无所知的窘迫压在他的心头,令他曲在膝盖上的手握紧了起来。
他的手很好看,如玉雕琢一般,骨节分明,修长纤细。容潮最喜欢按着沈节的手腕骨处,在那样的场合里用牙齿轻咬着。
沈节是一个情绪内敛的人,但那时也会泄露出一些真实来。
就连向来冷峻非常的五官都会现出不同的色彩,沉|溺着,跟她一起。
容潮没有提醒沈节应该怎么做,她只是姿态更为慵懒地看着他。
大小姐是不需要为这样的事情操心的,她也同样不需要亲自教导一个伺候自己的人。
年少的自尊强烈,不容践踏,而在这当中,绵绵蔓延的又是无尽的自卑。
车子在红绿灯路口重新发动的时候,沈节终是垂眸出声:“在哪里?”
他语气冷冷的,神态也是冷冷的,但容潮却能透过沈节的外表,看到他屈服之时每一寸骨节都拉伸到了极致的模样。宛如最无瑕疵的艺术作品,充满了难言的美态。
她眼眸里的笑意加深,车辆在减速带上经过的时候,激起了一些不平坦,使得她佩戴的胸花下端悬挂的珠链晃动了两下。
容潮满身华贵,本就不是要朝沈节弯腰,卑微依顺他的人。
沈节看懂了她的意思,后颈到背部线条僵硬非常,牙关咬得太紧,使得嘴里爆发出了一阵酸涩。
他抬起头,视线保持在只能看到容潮双眼以下绝对尊敬的位置,声调比之刚才要顺从很多:“大小姐,请您教教我。”
沈节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只要他想的话,不管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容潮唇角微弯,就连在她面前装作听话的样子,也做得如此优秀。但那双半掩的眼睛里一定闪耀着愤恨的颜色吧?命运被掌握在他人手里,只能不断地妥协。
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
容潮精神颤栗,眼中露出了病态色彩。
她看了一眼钟景,对方立刻会意,仔细地跟沈节介绍了一遍车内各种东西的摆放。
“饮料在这里,小姐不喜欢喝太冷的,所以温度通常会设置成比室外低两度。”
小型冰箱内,装着不同品牌和口味的饮料,每个月都会定期更换一次,容潮最喜欢荔枝玫瑰口味的,透着淡淡的粉,味道清甜,不会过淡,也不会过浓,恰到好处。
除了饮料以外,各种容潮需要的东西车内也都准备充足,连医疗箱里都是参照正规标准配备的。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有一天容潮坐着这辆车流落到荒岛,那么她也足以凭靠这些东西活到被人援救的时候。
“谢谢,我知道了。”
沈节姿态谦卑,对钟景轻声道谢,然后不甚熟练地从各色饮料里挑了一瓶出来。
蜜桃口味的,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瓶身表面就凝结了一层水珠。
如果沈节没有提前用湿巾擦了擦手的话,现在饮料被他这样拿着,水珠也都变得浑浊起来。
他在家里经常照顾奶奶,但这样去伺候一位年龄相当的人却是第一次,尤其是这人还被他深切厌恶着的。
心理上的不适感直观表现在动作的生涩上,沈节在将瓶身上的水露擦干净后,便打算递给容潮。只是拿出去了几厘米,就又突然顿住,而后拿了回来——呲的一声,他将瓶盖拧开了。
举一反三,这让钟景严肃的目光稍加缓和。
“大小姐,请用。”
“我突然不想喝了,放着吧。”
她反复无常,有意折腾着人,连借口都无,恶劣与坏心展露无遗。似乎是因为得逞了,眼里溢出格外好看的亮光。
容潮是美丽的,连作恶的时候都是如此。
少年远远没有后来那样成熟,本就是容不得屈辱的性子,被一连串地作弄着,眼里立刻就迸射出一股锐利来。握住瓶身的手都因为太过用力,指尖泛白。
但他显然是理智的,他知道即便是生气也没有任何用处。因此那瓶饮料还是被他拿了回来,并没有放回原处,被擦干净的水露很快又浮现了出来,从瓶颈慢慢沿流着,在原地逐渐积成一滩小小的水渍,泛着些许寒意。
沈节面无表情,空着的两只手再次紧攥起来,周身的痛意仿佛更加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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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小姐。”
车子停在了一家私立医院,是容家旗下的产业之一,钟景率先替容潮打开了车门,而后走了下去。
沈节在车子开动的时候没有问容潮他们要去哪里,现在同样没有问他们为什么要来医院。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身上的伤跟医院有什么关联。说到底,他现在在容潮面前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