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落了,连绵不绝地落了。
静谧的风悄悄带走了花的誓言,而哭泣成为一场天长地久的花雨,纷纷扬扬,或飘或舞,漫天重重叠叠的花瓣,完美地渲染了血红色的夕阳。
叶岸坐在种满樱花树的山坡上,抱着一把破木吉他,指尖柔情似水,静静弹奏着一个人的忧郁,断断续续,或在不经意间走了神。
他的头发上落满了皎白晶莹的樱花花瓣,如同一个安静的王子,望着古老的落日默默发呆,不说一句话,但是眼神抑郁而又凄伤,衬得背后的那一片花海也如此寂寞。
——
海角天涯也不是很近,
只隔着一个转身,
是谁在风起时忽略了吻,
你轮回在忆的立春。
夕阳终究辜负了诗人,
誓言早落叶归根,
你沿着我的泪远走高飞,
我囚禁在你的掌纹。
——
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卷散了堆积的花瓣,形成一场极致华丽的樱花雨,成群的花瓣旋转、流连、飞舞、却不知最终会散落至谁的天涯,如此美的瞬间,竟让人不敢再呼吸,唯恐一不小心就惊破了这一霎浮华里的幻觉。
浅落穿着洁白的碎花裙,梳着美美的发,安静地站在樱花雨里面甜甜地微笑着,如是一个满脸幸福却不愿长大的小公主,她伸出手来让花瓣在手心里面调皮地舞蹈,花瓣舞了一会也不停留,又随风远去,浅落咯咯地笑了,宛如风铃一样的笑声,宛如天使一样的笑容。
——
阳光反射出温暖的弧度,
你站在麦田旁边,
勾着我的小指说你好想哭,
故事刚好才成熟。
爱你是丝丝入扣的幸福,
幸福是无解的毒,
仰望蓝蓝的天突然想牵手,
牵手去海边散步。
——
浅落缓缓从樱花森林深处踱了出来,掂着脚丫轻轻走到叶岸身边,挨着他坐在山坡的草坪上,背靠背看夕阳,静静闭上了眼,听叶岸温柔弹抚着吉他,听了一会,故意倔起嘴哼了一声,说,“真是难听。”
叶岸抬起了头,柔软的刘海在额前一晃一晃,朦胧的眼神望向远方,说,“是啊,你瞧,樱花都难过的哭了。”
风起,风落,忽然又经过了一阵樱花雨,如潮水般汹涌地淹没了两个人后又匆匆而去,浅落留恋着那瞬间的美丽,轻轻喃喃着:“好美的花瓣啊……”
“那不是花瓣,”叶岸说,“那只是樱花的眼泪而已。”
浅落呵呵一笑,说“樱花的眼泪?……就算是眼泪,可你说,樱花为什么会哭呢?”
“那是因为风即将远逝,而樱花已经深爱上了风,”叶岸目送着那场早已远走的樱花雨,说:“风就要死了,樱花就只能用眼泪送葬了风。”
浅落说:“你是在说,这只是一场风的葬礼……咯咯,真是一个天方夜谭的穷小子。”
叶岸不说话了,手指轻轻拭去沉淀在吉他上的三两花瓣,悄然站起身来,将破旧的木吉他斜背在身后,朝着日落的地平线慢慢走去,渐行渐远,微醺的夕阳也渐渐拉长了他单薄的背影,就犹如一个寂寞而且黯然的流亡者,独自悲歌在黄昏深处。
只是,还未解这迟暮如此沦落,究竟带走了谁的萤火?还未解谁才是每一昼夕阳的过客,他是否已经遗忘了她曾最爱唱的那首歌?是谁路过花下的坟而从此没有笑过?又是谁浪迹了一生最终却泅不过回家的河?
浅落一蹦一跳的在后面紧跟着,一路踩着他的影子,嘴里还嘟囔着:“踩你的脑袋,踩你的鼻子……”使劲踏步,好像真想要把影子踩疼一样,然后自我感觉这样也很有趣,就一个人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听说,你的影子是我前世的魂,跟随你一生只为看一眼转世的人,只是你听不见影子叹息的回音,原来影子却没有瞳仁。
川城音乐学院,坐落于川城西郊近乎三千亩的花海里头,这一座躲在春暖花开眠去的校园,好似没染过人间烟火,宛如隔世般纯洁的水晶城堡,时刻都在酝酿着一个唯美的童话故事。
水瓶座与双鱼座首尾相连,重重叠叠的樱花树温柔地掩埋了红楼绿瓦,教学楼与花海缠绵地拥抱在春天里。四月中下旬,当花期初初来迟,校园就成为一片香雪的大海,经常会有学子留连在樱花小蹊深处读一卷诗,或者面朝枝丫故作沉思,也无人去叹掉落的花瓣,有人路见他和她相吻在樱花下,有人路见她和他牵手在晚风中,却是谁在绝望着星空只因卜出了来生的宿命?破落的琴房砖墙上刻满了彼此间自以为是的海誓山盟,而那些誓言经不过夏天就会被繁密的爬山虎匆忙埋葬,原来,千年万年的许诺也不过如此。
叶岸与浅落就是川城音乐学院大三的学生,主要学习钢琴谱曲,在如此美丽的大学里面学钢琴应该很闲适,可以在打春的时候随意拣一个有月光的夜晚,弄一架蓝色钢琴,一个人在樱花树下安静地弹奏着贝多芬的《月光曲》,最好能再遇见一场旷世的流星雨,就让流星随着淡淡的钢琴曲华美地坠入地平线,而曲终人散,樱花也落满了白色琴键,那会是一种多么奢侈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