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如置身梦寐与清醒之间,分不清是睡着还是醒着。甚至于我很好奇,此时到底是以怎样一种状态在思维一切。或者说,所谓的“心”在何处?
念头在当下升起?即在当下灭去,了无所住。
混沌之间,忽然身上出现痒感,先是从左脚大拇指处。逐渐到脚掌,再到我的小腿,然后右脚也开始了。随着痒感出现,渐渐还开始依次出现痛觉,再到冷、暖、周身滞涩,干枯腐朽。
就好像溪水清流,遇到一块大石头,动弹不得,被压得非常难受,阻滞难通。
忽有一日,水泄而去,石散山开,顺滑畅快,周身十分爽利。可刚顺畅没多久,又觉着身体变得很重,仿佛又变成一块大石头,抑或是千斤重的大胖子,浑身沉痛,无论是四肢的哪个部分,都抬不起来,身子不停向下坠去。
几乎我就要叫出声来之时,一切皆逝,我的身体又清晰起来,变得很轻,比用了御气术的时候还轻,比羽毛还轻上许多,意念一动,便能漂浮而起,四周之气皆可倚仗,而我比这些气还要轻盈。
念头越发清楚,从刚刚亦梦亦醒的夹缝间,我的心逐渐清明。不光念头清明,觉知也变得清楚起来,我仿佛看见我的每一点心念,是不是我却变得不是很清楚,但我以一种俯瞰的姿态,似乎于掌上观着山河大地一般。
刹那间,有一个奇绝的念头闪现。有人在看着我,就以我这种看万物的方式一般看着我。心里一阵颤畏,这是何等伟力?我向上看去,隐约可见,有一双巨大的眼眸正看着我。与那双眼眸对视的瞬间,我再无其他纷纭杂念,只有纯粹的宁静祥和。
在宁静祥和中,似乎已经过去了亿万年岁月。我的心念又活络起来,刚刚的双眸已经消失不见,我的眼前是一个熟悉的村落,而我就站在村口处,正是赵村。
大概,我现在才真正的进入赵良的梦境之中,而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什么?难道是我自己的梦境?
“呦呵,早啊,今天不下地?”我的思索被村口一位村民的话打断,知道现在已经是赵良梦境之中,还是着眼当下之事比较重要,刚刚奇幻的经历,还是等清醒过来再细想吧。
说话的人是一个身穿蓑衣的老农,我这才注意到,赵村外,正下着绵绵小雨,土地上泥泞潮湿,人们都穿着草鞋站在泥地上,只是也无人太关心落下的细雨,毕竟农忙时节,有太多农活要做。
我的身旁,有一个显得白净的中年汉子,牵着一个小娃。笑着回道:“村长让我去祠堂准备祭仪,说是帮我找了人干农活,就匆匆赶回来啦。”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嘿嘿,我们这些生来就是劳碌命。”村民呵呵一笑,与中年汉子打了个招呼便匆匆下地去了。
他们对话之时,白净中年汉子牵着的小娃与我对视了一眼。我顿时看出那双纯净无暇的双眸,正是赵良。果然这是赵良的梦境之中,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中年汉子就是赵良的父亲,也是传说中被他克死的父母。
彼时他还年幼,许多事情都不清楚。不过他父亲显然也不是一个寻常老农,村长让他看守祠堂,他又会识字,怕是在祠堂中找寻到了一些祖先的奥秘。
如果师父和我的猜测没有错,他们夫妻的死,未必便是被克死的。他们实际上是被妖童子害死的,目的就是要掩人耳目,遮蔽自己身份。可为什么又偏偏选中赵良的父母亲呢?看起来应该也是有缘由的,或许便是因为他们知晓了什么不该知晓的秘密。
“呜呜呜……”
赵良在看到我之后,突然开始哭起来,伸出双手朝自己爹的身上扑去。中年汉子抱起他来,和善的笑着,拍赵良的背,安抚道:“良良不哭,爹带你去祠堂完。”
他的安慰没有止住赵良的啼哭,我大概能知道发生了什么,赵良和我都是入梦之人。我是观者,所以梦境中的人并不能察觉到我的存在。可这梦境原本的构建者就是赵良,所以他其实是知晓外面已经发生的一切。
重新见到他早已亡殁的父亲,自然激起他的情感,可此时他只能啼哭,什么都说不出来。或许是感伤,他趴在父亲的怀里,不愿起身。
我走的近了,轻轻对他道:“别哭,这只是一场梦,能再见你爹娘不容易,跟他们好好相处,珍惜片刻时光。”
大梦一场,见到的是已逝的昔人。是该庆幸,还是更痛苦呢?
听见我的话,赵良朝我看了两眼,逐渐止住哭声。他的奇怪举动让白净的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朝赵良看的方向看去,也就是朝我看了过来。
我与他的双眼对视,他的眼睛和赵良一样,都有着异于常人的明亮。若是以相学来论,拥有这般清澈透明眼眸的人,都是内心纯粹干净的良善之人。
到现在,我已经可以非常肯定,赵良不是什么妖童子,妖童子即使再会装,也不可能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梦境中掩藏最纯粹的情感。
当我渐渐回复自己意识之后,刚刚在奇幻境地所经历的一切,让我猜,或许那双眼是菩萨的双眼。从高空俯瞰万物的,是佛家所说的菩萨。李鸿兴的咒,是与文殊菩萨相应,然后产生的这个梦境,让我得以见到赵良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