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高呼‘伟大的王’,希望我福泽焉卮,安康吉祥。我走过长长的甬道,登上最高的王位,看着所有人朝我跪拜,在尽头,也有一个人要穿过甬道朝我走来。”
“可梦醒来,我毫不开心。”
半耳知道是为什么,他低声宽慰阿苏弥。
“一条路走第二遍,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阿苏弥弯起唇角。
“好吧。”
“我们该去看望我的父王了。他最近老得很快,越来越离不开人了。”
……
荒茫的旷野,十来里不见一户帐篷。而陡峭的山崖却雕出密密麻麻的台阶,台阶平缓,但每一阶又不平整,那些凹陷全是步步下跪朝拜的印记。
这座寺院全在山壁上,并不大,却很有历史底蕴,现今焉卮可以娶妻生子的教派就发源自这里。
尽管现在已经不是多么出名的寺院,但这里的首座却是一位很有修为的上师。
佛子在世间行走,任何寺院都会为他大开方便之门,寺院也成为佛子的歇脚处。无覆以往总是会在一处寺院待上几日到十几日,和僧侣们探讨经书佛法、传播佛慧,但无覆这次却待了足有二十天。
山下传来哨声,随后又有鹰翅收歇,那是信鹰。
无覆听到了,但没有停下手头的事情。
过了会,老僧悠悠而来,他对无覆祥和笑道:“无上的灯可点完了?”
无覆微微颔首,回应:“第九百六十三盏。”
上师哦了一声,了然道:“无上要的是圆圆满满的一千整。”
说完,老僧又说。
“虔心催不得,可贫僧得说,无上怕是要快些了。”
“王庭向天下各个大小寺院广传飞鹰——焉卮要有新的王了。”
而依照焉卮立国以来的传统,每一代焉卮王都需经过佛子的认可与祝福加持。无覆必须在王的继位仪式上赶回去。
无覆脚步一顿。
“是谁。”
半年前,无覆给迦兰陀寄过一封信,他放心不下阿苏弥,其中,阿苏弥的情劫与杀孽又是无覆最在意的。
那时迦兰陀回信说,王庭中王子们明流暗涌,各种手段不胜其数,但观阿苏弥,他似乎没有主动争抢权力的意思,只是在那样的环境氛围中,难免身不由己。
无覆看完了信,久久地静默。
他知道阿苏弥依然牢牢地维系着当初对自己的承诺:他不想当王。
那天晚上,无覆在佛前枯坐了一夜。
恍惚之间,他看到古老的佛像,听到的却是阿苏弥悲切的呼喊。
哥哥,我知道了错了!
我知道错了……
无覆知道,那是幻觉,是自己心里的魔障。两年前他不告而别,可阴差阳错下,阿苏弥却以为是他自己迟到失约。迦兰陀提过一次,他找到昏厥过去的阿苏弥时,小殿下跑烂了靴子,满脚的血。
从那时起,无覆每到一座佛寺,盛名还是无人问津,他都会默默地贡上一千盏长明灯。
无覆最狠的时候,觉得自己应该一辈子不与阿苏弥见面。
但现在无覆只想等最后的尘埃落定,他想,阿苏弥不会当王的,所以等新王的人选出来了,他就回王城,那时见一见阿苏弥吧。
“是九王子阿苏弥。”
滚烫的蜡油差点融在无覆的手背。
这第九百六十四盏灯,无覆举了很久,很久。
“……是他。”
他静静地背过身去,随后是又长又寂的点灯。
“无上,您为何叹息?”
是么?
若老僧不提醒,无覆并未发觉。若叹息也要安上名头,也许为阿苏弥、为无覆自己都有。
无覆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上师,人有执念,执念成魔,因而需要度化。”
“正是。”
“那么执念度化,是否也是一种魔怔?”
无覆向这位上师寻求解答。
上师没有立即给出答案,过了片刻,他缓缓走上前,到了无覆的身边。无覆感受到老人独有的那股暮气,那是寿数将近的味道,这位老人已经很老很老了。
“无上,佛子是转世修行的大智大慧者,没有人比您有更高深的佛法与见闻。”
“可孩子,当年你从这里被迦兰陀尊者与灵德尊者抱着离开,那时的你不确是一个三岁孩童的模样?花开一季,人生一世,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因果规律,既然转世重活,何必以前世的眼光判断世事?您既是佛子,亦是无覆。”
老僧虽不知晓其中一切,但他洞察到了最重要的症结。他说完,一句大智若愚的结语将这段开导推至禅意的至极。
“当然,也是贫僧太老了,又太执着于外表皮囊,在贫僧看来,佛子您还是个很年轻的孩子。请您莫要放在心上。”
“不,上师,我受悟了。”
无覆朝老僧垂首行上一佛礼。
当天,佛子点满了千盏长明灯后就拜别离开,一路往西回。此地是焉卮的最东边,再往前走一些,就是中原的边陲。但无覆不觉得可惜,他的回头,甘之如饴。
就在无覆离开不久后,这座小小的山壁古寺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