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大雨如注。
光线厚重地滚过窗沿,给沿街的商铺描了层潮湿的边。
上午十点,宁晗窝在出租车座椅里,盯着窗上的雨点愣了十几秒,才发现包里的手机在震。
她小心翼翼地摸出手机,视线扫过屏幕显示的联系人姓名,松了口气。
接通电话时,她语气轻松:“喂,怎么啦?”
“宁宁,你最近能接活吗?我们公司下季度的新品需要请人画图,有没有兴趣?”
温和而不失急切的询问声,让宁晗瞬间清醒过来。
手机那头的人叫潘悦,是一个潮玩文创品牌的产品经理。
宁晗还在美院读书的时候,就兼职给他们供稿。几年下来,宁晗的名气越来越响,光微博就有好几十万粉,愿意为她的作品买单的消费者也越来越多。
只不过今年以来,这家品牌已经很久没找她合作过。
宁晗一愣:“下季度的新品……现在都六月了,来不及吧。”
“千万别谦虚,我相信你的实力。”
潘悦停顿几秒,索性摊牌,“我是真的没办法了,你就当帮我个忙。”
接下来几分钟,宁晗被迫听了一回职场内幕。
原来从年初起,潘悦的上司嫌宁晗现在报价太高,想另寻物美价廉的插画师合作。
结果价廉是做到了,物美却不尽如人意。
今天例会时,老板看过近期断崖下跌的新品销售额,把下面的人骂得狗血淋头。
后来潘悦他们一合计,认为还是该请宁晗回来。
听起来是件很打脸的痛快事。
可宁晗心中没有一丝波动。
大学毕业后,她一直在家做自由插画师。
干这行,本来就没指望跟甲方建立永久的合作关系。
对方愿意找其他插画师接触,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毕竟除了这家潮玩文创,宁晗自己也会给其他公司供稿。
“我倒不是介意这个。”宁晗解释道,“只是比较担心时间方面的问题,要不然你先把需求发我邮箱,我明天给你答复?”
潘悦:“干脆你下午来公司一趟?偷偷告诉你哦,今天开会的时候,我们老板还夸你呢。说真的,反正你跟公司同在燕市,有没有考虑过来我们公司入职?正好今天老板在,你可以跟他当面谈薪资。”
宁晗笑了笑:“谢谢呀。不过我今天就要搬家去江城,恐怕来不及去见老板啦。”
潘悦:“你该不会,要去江城工作?”
“像我这样的咸鱼,可吃不了上班的苦。”
出租车驶下高架,宁晗望向近在眼前的高铁站,郑重宣布,“我在逃婚。”
潘悦:“……”
什么玩意儿?
·
严格来说,宁晗的说辞略显夸张。
她并没有被实打实地逼婚,只不过继续在家里住下去,这事迟早会发生。
如果说现在的年轻人流行内卷,那么宁晗就是反内卷头号选手。
她平时零散地接些插画稿,赚的钱完全足够日常开销。
运气好碰上豪爽的甲方,每年还能存下一笔小钱。
这么一想,与其每天按时打卡上班,倒不如做自由插画师来得自在。
可惜父母不这样认为。
比如她的母亲蒋女士,就三天两头地念叨:“名牌美院毕业的,做无业游民像什么话。”
宁晗反驳:“别胡说,我这叫灵活就业好不好?”
“我看你是够灵活的。”蒋女士吐槽她,“每天晚睡晚起,不到日上三竿不露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有时差呢。”
每当这时,宁晗她爸就不吭声。
但老宁同志的眼神和表情里,都传递出了对女儿甘愿当条咸鱼的不满。
夫妻二人都想不通。
他俩共同经营着一家公司,二十几年来,也算是给女儿树立了勤劳致富的好榜样,怎么偏偏宁晗的日子就过得这么懒散。
一家三口僵持两年,父母终于不要求她出去工作了。
他们开始张罗让她尽快结婚。
美其名曰事业和爱情,你总得抓住一样。
昨天晚上,蒋女士喜气洋洋地回了家。
吃过晚饭,她问宁晗:“你记得外公的大学校友梁爷爷吗?”
宁晗一怔,没说话。
蒋女士以为她忘了,提醒道:“那他儿子梁伯伯,你总有印象吧。你初一那年,我们全家去外地旅游,顺道还去梁伯伯家玩过,想起来没有?”
宁晗僵硬地点点头,想转身回房间。
蒋女士示意她在沙发里坐好:“今天我去外公家,遇到梁爷爷了。听他们两个老爷子一聊天,我想起一件事。”
宁晗当时隐约觉得不妙,眼皮连跳好几下。
蒋女士:“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两家老人就说好了,让你跟梁爷爷的孙子定了娃娃亲呢。”
“你是说……我跟梁弈?”宁晗瞪大眼问。
蒋女士十分欣慰:“太好了,你还记得他的名字。”
宁晗差点跳起来:“好个鬼!”
先不提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娃娃亲这么荒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