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招架不及,兴旺原本就最好撺掇小太子嬉戏玩耍,现在却成了跑腿,每日被指使得能跑大半个皇城,这半个月下来,已经快掉了十斤肉,两条腿都跑细了一圈。
有太子的车驾出入宫城就少了许多阻拦,等兴旺请回太医来,朱厚照才刚刚给张延龄读了两篇的《礼记》。
“舅舅这府里的下人,规矩学的不够,不懂尊卑之礼,对舅舅也照顾不周。等孤回宫,请母后派两个年长的管事姑姑过来,帮你好好教教下人。以免日后不懂规矩,犯错连累到舅舅。”
“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娘娘了吧……”
张延龄已经是有气无力,头晕眼花,先前是装病,可这七月里大热的天,盖着厚棉被还抱着手炉,浑身汗出如浆,偏偏这个大外甥还无比孝顺地给他压好被角,把他捂得严严实实,说是风寒受凉捂一捂发身汗就能好许多。
可现在……捂一捂,他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捂熟了,脸上烫的发红,汗珠流下来蛰得眼都快睁不开,一双手却被小太子按在被窝里动弹不得。
这没病的人再这么捂下去,也得中暑晕过去了。
“那怎么行啊!”朱厚照看着他难受得快说不出话的样子,心里乐得开花,嘴上却依旧要表现出自己“担忧”、“敬老”之情,“孤既然看到舅舅病了,岂能不问?既然知道建昌伯府里的人有问题,岂能不管?否则回去母后问起来,孤岂不是成不孝之人?”
既然你要跟我讲辈分论孝顺,那就让我好好“孝顺”一回。
“没事……我……我已经好多了!”
张延龄挣扎着想要起身,“殿下难得出宫一趟,岂能因微臣耽误时间,若是回去晚了让陛下和娘娘担心,那微臣更是担待不起啊!”
言下之意,你好容易出来玩就甭在这浪费时间了,放过彼此,大家都好过。
“二舅说的也是。”朱厚照老气横秋地叹息一声:“原本孤来找你,是因为父皇让你陪我一起去神机营见识见识火铳队,可没想到二舅土法急症,难以起身,那孤就在此等太医来给二舅诊治,改日再去神机营便是。”
“神机营?”张延龄心里“咯噔”一下。
大明的京营分三大营,神机营是其中之一,主掌火器。当年永乐大帝御驾亲征时,神机营就是先锋营,不光有火铳,还有红衣大炮,和铁甲精骑组成了火铳营、火炮营、骑兵营,是明军精锐中的精锐。
张延龄在五军都督府挂职,虽然没什么行军打仗的本事,却看上了神机营铁甲精骑的战马,软磨硬泡地混进神机营,从里面捞了不少军马,转手一卖,就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张家兄弟仗着是张皇后在宫中独宠,又得弘治帝回护,在京中横行霸道,强占宫中产业谋取私立,而刑部主事和户部主事屡屡上书弹劾,都未能将二人治罪。
可他也很清楚,那些人奈何不得他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有皇帝做靠山。
别人奈何不了他,小太子却猛不丁要去神机营,还要他陪同,还说是皇帝旨意,这就让他心里七上八下,原本就被捂得热晕的脑袋,愈发转不动了。
“殿下……神机营的火铳营在城外,殿下若是想去,容我日后陪你去……”
“太医来了!”小太监兴旺搀扶着太医,急匆匆地走进卧室,朱厚照抬眼一看,呵,又是个熟人。
来得这位郭太医,正是当初寿宁侯举荐进太医院,平日里主要负责皇后的平安脉和小公主的病情,妇儿科的太医,居然会给建昌伯来看风寒,若是其中没事,那才交见鬼了呢。
张延龄原本紧张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一颗心,在看到来的太医之后,终于落了回去。
“那就有劳太医了……”
朱厚照就在一旁看着郭太医煞有架势地给张延龄把脉问诊,果然得出个风寒的结论,当场就开了个方子让人去抓药,他却伸手拦了下来,拿过来看了一眼。
“原来二舅这风寒是风热而非风凉,难怪满头大汗的,郭太医,我记得上次院正说过,要败火散热,黄连为上,你这药方里,怎么没有黄连呢?”
郭太医一怔,差点也流下汗来,赶紧拿回药方,“太子所言甚是,微臣这就加上……”
“嗯,多加点。”朱厚照笑眯眯地说道:“三日后父皇要举办庆功宴,二舅这病若是不好,可不行哦!”
跟我装病?苦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