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低声问道:“拦住了么?结果呢?”
珠月:“如今还没有消息,只听闻他们每经过一处,便在城墙、官府内以刀刻下贺拔二字,他们一走,各地州县官员,便赶忙将字磕掉。如今怕是已经遇上建康驻军了。”
崔季明:“听闻江东附近驻军有将近三万,但建康附近驻军就少有七八千人,这如今是南地的中心,他们……不可能来得了啊。”
珠月:“几十个人,从明州一直势不可挡的冲到建康来,这已经够让南地当局难堪了。本来是为了息事宁人,才明明知道对方的身份却称作流民。如今被几十个流民打到家门口,这就太失颜面了。”
崔季明半晌才吐出一口气,朝后倚了倚身子:“他们就是要让行归于周知道,他们的兵力到底有多么不堪一击,同一把刀用在他们手中有多少天差地别。如今南地各自独立,却没有个像样的规矩,乱作一片,只要几十、几百人就能直捣建康,若大军来了呢?如今南地驻军失了颜面,必定不会放他们活命。珠月姑姑,你说他们能冲进建康城么?”
珠月瞧了她一眼,年岁轻轻,面上却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触,道:“建康多少年没有经历过战乱关闭城门了,城内各家院落繁花似锦,城门却老旧,城墙更是多少年没有加高,还残留着前朝模样。若能到城墙下,或许也有可能冲的进来。于情,他们的复仇该有个配得上英雄落幕;于理,我居于城内不希望他们冲进来。已经入了夏,时疫已经不大再传播,他们此时若冲进来,难免建康城内又有一片混乱。建康城内世家虽多,百姓却也不少。”
崔季明两手在脸上薅了一把:“是。我只是心里头难受,他们拼了命的,也想给贺拔公复仇。南地今日学刀,明日学阵,贺拔公已死,小人仰天长笑随意编排。他们这些旧部,不甘心的恨,能留下的也不过是几个刀刻的字,转头别人再毁了,什么也不留。”
珠月竟不知如何来接,崔季明揉了揉脸颊:“抱歉,是我多话,姑姑也未必愿听我这样多嘴。如今怕是建康城内封锁极严,姑姑可有什么法子能逃?”
珠月道:“你从河道进来,却未必能再从河道出去了。我建议是明日,我派人深夜将李治平的头颅挂在城墙之上,之后你再躲藏城内几日,他们必定以为你用不知名的法子已经离开,届时你再离开。这期间若是他们真的能到达建康城前,建康城守必定大乱,你也可以借此逃走。”
崔季明摇了摇头:“我可从来没打算让李治平留个全尸下葬。这脑袋是要摆在阿公碑前祭奠的,我来找姑姑,便是托人将此送至长安的。”
珠月:“送至勋国公府?”
崔季明笑:“送进宫里去便是了。我写封信给圣人便是。李贼的脑袋,不知道够不够给他当今年生辰的贺礼。”
这几日,建康城内果然加紧了巡逻,又行宵禁,对外却宣称是有得了伤寒的流民窜入城内,要各家各户不要随意收留,曾经夜市繁华的建康城,如今唯有画舫船只上还有歌声乐声。期间也有城卫登船查看,崔季明与考兰遁入水中,隐匿在船板之下,也没有人发现。
只是上了岸,崔季明便感觉考兰直打寒颤,这已入夏,不该这么冷了,将他捞上船一摸脑门,竟然滚烫。
崔季明这才有些慌了。
入夜之后,考兰都已经有点睁不开眼,浑身发烫,吸着鼻子蜷成一团。
如今伤寒横行,建康城内的郎中几乎都不上门替人看病。要是带着他去医馆,难免太打草惊蛇,珠月摇头道:“纵然你说他是风寒,外头郎中也不会接的,发热又咳嗽,看起来太像伤寒。而且如今各医馆不见人不给方子……”
崔季明道:“拿刀抵着,我就不信医馆不给开方子?”
珠月惊道:“你确定要去?”
崔季明:“今日巡逻之人已经少了许多,他们怕是也觉得我已经离开了。我一人,夜色下也容易逃脱,建康我算是知道路,要是别的城内,我还不敢出去闯。”
珠月还来不及多说几句,崔季明带着斗笠,拿了一把短刀走下船去。
建康最大的医馆离内湖并不算太远,在建康曾经最繁华的主街之上,曾经夜间也开门,只是如今宵禁,想来已经早早关门歇下了。
她一时竟庆幸不是自己感了风寒,否则考兰冲动跑上街来,未必知道去哪里找医馆。崔季明身姿轻盈,街上各家门前亮着几个灯笼,映亮了地面上的积水,她走在阴影之中,时而躲避着街上的巡逻。
约莫走了半柱香时间,她才来到医馆附近。
那处医馆前后四进的大院,又有学徒无数,四面临街,若真的出了状况,崔季明也来得及逃脱。
她寻了一处矮墙,攀进院内去,踮着脚尖沿墙根绕过几个院子,前后各有两个摆满小抽屉的药库,前头那个还有不少人声,似乎是几个学徒深夜用功在背药柜的位置。后头药柜隔着几个院子,安静得很,也有一盏灯亮着,一老者正坐在大横桌子边,摊着书卷,正在拿着一套细针研究穴位。
这年头大部分郎中只做艾灸不做针灸,针灸技术对郎中的水准要求极高,在大邺也不算普及,显然这老者的医术,抓个治风寒的药,不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