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船头跳上岸边,才走了没两步,就看着一个瘦小的人影一跛一跛朝这边跑来,撞在了她身上,崔季明伸手捞住肩膀,惊喜道:“考兰!你怎么才回来!”
他本来就有风寒,如今被雨浇透,直打哆嗦,衣服贴着他长不开的身子,抬起脸来看崔季明,惊道:“三郎!”
崔季明连忙把斗笠罩在他头上,一低头,他鞋子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连忙胳膊一捞,夹着他往船内跑。
暴雨打的天地间一阵雾蒙蒙,崔季明撞进船舱里去,连忙合上门,放下他。
还没来得及问他一句,就看着考兰蹦跶了两下,满脸兴奋:“三郎是又跑出来找我的嘛?”
崔季明抖落蓑衣上的雨水,气道:“都早早定好的地点,以后能不能妥当一点,你真能把人吓死!”
她转头,考兰笑盈盈的,没心没肺,似乎高兴得很。崔季明真想给他脑门一巴掌,最后还是将他湿答答的头发抹到耳后去,道:“下次别再这样让人一惊一乍的了。”
第206章
崔季明低头,他一只脚没有完全着地,脚腕上肿的一片青紫,腿上也有几处划伤,崔季明将斗笠放在一边,拎着他坐到一边矮凳上,捏着脚腕看了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考兰不知道在兴奋什么,两手捂着脸颊道:“这四周都长的那么像,水里我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上了岸才发现走错了地方。结果遇上了岸边靠近码头处的不知哪家护卫,船上出事的事情也传出来,他们四处抓人。”
崔季明抬头:“抓到你了?你又跑出来的?”
考兰:“没有,他们跟的太紧了,我怕他们靠近船这边,发现了你,就把几个死命跟着我的引到巷子里,杀了再出来的。爬到墙上跳下来的时候,不小心伤到脚腕了。”
崔季明叹气:“杀得鞋子也掉了?”
考兰:“我穿的是软底鞋,又不是你那种绑在脚上的草鞋,游着水到一半就掉了!”
崔季明笑:“这倒是我的疏忽?小心别病了,快去换了干净衣裳烤火去吧。”珠月姑姑从一旁捡了一套短打,却又看着考兰挽着发穿着丫鬟衣裳,捡了一套杏色裙衫问他:“你要哪个?”
考兰毫不犹豫毫无节操的选了裙衫。
船内支着几张软榻,榻上各有几处薄被,考兰扒出一身白花花的皮肉,滚进被中去穿衣裳,崔季明有些好笑,他竟知道挡着了,不像当年光着屁股沙漠上跑的某人了。
考兰穿起裙装,比崔季明还熟练得多,他套着的时候,看着崔季明似笑非笑的瞧,瞪她道:“看什么看!不给你看——”
崔季明翻了个白眼:“就你那二两肉,多少年都不变,我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是当年某人扒了自己要献身了。”
考兰想反驳,却又偃旗息鼓,气势大减的哼了一声,钻回了被子里穿衣裳了。
崔季明拿了一套乐师穿的圆领墨绿衣衫,走到屏风后换上,珠月姑姑坐在屏风这边,满脸感叹:“你说我一个老婆子,你们还一个个避让着。也好歹体谅我多少年对着几张老脸,多少年没见过年轻小郎君了。”
崔季明干笑了两声。她只听陆双说珠月姑姑是她师父之一,归于北机,替殷胥做事。珠月作为几十年从业经历的老人,为了给北机拓宽路子,几年前就被殷胥遣至南地来发展。南地动乱后,那些开塌房、酒家的绝大多数都没能干下去,唯有珠月姑姑和她手下的小娘子们,留在了建康。
这也是北机如今在南方为数不多的耳目,崔季明道:“不知陆双可有传消息过来?另一边如何了?”
珠月姑姑正在烧茶,南方好些地方还保有喝茶放葱姜蒜末海带丝的旧习惯,煮起来有股奇异温暖的香气,崔季明绕过屏风时,珠月姑姑道:“他们四十人,已经在三日前袭击了明州的军器作坊。”
崔季明坐下,饮了一盏茶道:“唉,虽说是要给贺拔刀正名,但是袭击军器作坊,至多是将已制出的贺拔刀扔至海中,也未能阻止什么啊,夹钢技术已经传开,难免都会有人用。”
珠月伸手添水道:“所以他们往建康来了。”
崔季明惊:“什么?!”
珠月:“今日朝廷得了信,说是一股四十人左右的流民,从明州开始向建康流窜,一路上烧杀抢掠,杀入州县官府,点烧公文信件,抢夺贵家的黄金珠宝,装满了七八辆大车,又又几车放满了从明州抢来的刀和米面,沿路将粮食分发给那些感染伤寒的流民,并向流民中的男子分发刀剑。”
崔季明听得两颊发麻,这与人当初在山东跟她商议的计划可不一样:“不是说攻明州即撤走么?!他们究竟打算做什么?!可从来没有说过要来送死啊!”
珠月垂眼只复述:“传闻这一股流民,四十人几乎都有多多少少的残疾,手持……贺拔刀开路,沿路不断有流民加入他们,本来装满刀的几辆车,装满了珠宝,却仍然贪婪无比,往建康继续冲来。如今约有两百余人,意图冲至建康城下,将时疫带入城内。建康已经派驻军拦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