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来,望着掌心一片顺着指缝淌下去的暗红,呆了呆。
耐冬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连忙要扶他起身,朝着台阶下远远站着的宫人喊道:“请太医来!快去请太医来!”
殷胥摆了摆手,他望着掌心,苦笑了一下,忽然冷静了下来。
那种冷静来的太快太冰凉,他抬袖擦了擦脸,站直身子,恢复了往日的姿态,垂下眼道:“耐冬,你可信轮回?”
耐冬扶着他手肘,眼眶发红:“圣人——”
殷胥搓了搓手中的血迹,道:“我想信。我一直气,自己为什么要小她半岁,然而如今,我不知道要小她几岁。来世她又要将我当什么也不懂的傻子来看了,我又不得不跟在她身后追她的身影。”
他抬眼望向了远处的长安城,各个坊内仍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殷胥兀自道:“我之前跟她说,她死了,我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然而算是我也说过谎话,时至今日,过不下去也要过。”
今日接受不了她死,或许一个月也接受不了,但往后还有好几年的性命,这事儿会每天逼着他慢慢接受。
他说罢,拿衣摆擦净了手,转身朝台阶上走去。
耐冬连忙跟上:“圣人,让太医来看看吧,这不是小事。”
殷胥摇了摇头:“不怕,常有的事。安王与安王妃留宿在宫内了吧。”
耐冬点头:“毕竟安王妃是在宫内生产的,又有林太嫔照顾,宫中既无女眷,安王出入也是常事。”
他话说完,忽地意识到了些什么,惊愕的抬起头:“圣人……此事应三思啊!”
殷胥没有理他,对一旁黄门道:“纵然深夜打扰,也命人去安王宫中通知一声,我即刻便到。”
不过片刻,他坐在轿上到达了安王所住的宫中,原先修养伤时也住在这里。在轿上,他小心翼翼将沾着血迹的袖口往内卷了卷,让人不会一眼看到,揉了揉脸颊,期望自己不要在人前露出凄苦模样。
他下了轿,看了耐冬一眼:“我看起来怎么样?没有很怪吧。”
耐冬想说什么,却住了嘴摇头道:“没有。”
殷胥深吸一口气,他朝殿内走去,泽披着外衣,似乎刚刚被下人抬出来坐在外间的榻上,他看向殷胥,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了?”
殷胥以为没人能看得出来,他低了低头:“无事。”
泽一向敏锐温和,他低声道:“你哭了?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可以与我说的。”
殷胥摇了摇头:“孩子怎么样?”
泽脸上这才浮现一丝笑意:“很好,他没病没灾的,这几天吃了睡睡了吃。阿琢本来总有精神的,估摸是被这孩子传染了,也开始整天抱着孩子吃饱了便打哈欠。”
殷胥尽力想在面上勾出两分笑意,道:“已经定了单字为博?好名字啊。”
泽道:“只是盼他日后能博学罢了。”
殷胥沉默了一下道:“泽,我决意立这孩子为储。”
泽愣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殷胥抬眼:“我之前也与你说过的,我不会娶妻。若我死后,本该由你继位,立此子为储最为合适。”
泽惊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你该立自己的孩子为储才是!我早早便离开长安了、我……”
殷胥却心意已决:“或许没来得及等到博长大,我指不定就先撒手人寰了。到时候你就理政监国,辅佐他到能独当一面的那一天吧。如今兄弟几人的境况,我只能托付你了。”
泽摇头:“你到底再说什么浑话!你才多大,往后还有多少年!就说什么撒手人寰的话!我知晓……我知晓崔三被杀一事,你受伤颇深,可也不必这样说!”
他从刁琢口中听说过殷胥与崔三一事,他也明白当时殷胥说不愿娶妻与崔三有关,如今从贺拔庆元被围剿后全军覆没的消息送到长安开始,他就开始有些……
殷胥道:“此与三郎无关。我早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没多少年性命。应下吧,我知道你现在也不贪这位置,走得近了你也该发现,这真是天下最吃力不讨好的活,没什么好贪的。往后估计要让你的孩子来吃这个苦,我也只能说抱歉。”
泽满面震惊。
殷胥起身:“几日后起诏便将此事定下。”
泽撑着桌案想起身,却因双腿无力落回了榻上,他急道:“胥,此事要三思!你该明白,废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若有一日你自己的孩子出生,大邺免不了又是动乱!”
殷胥回头:“我不可能会有孩子出生了。我做事更不会反悔。泽,你去歇下吧。”他说罢转身离开了殿内,快步朝外走去,屋内还传来泽的呼唤,他却闻所未闻,对耐冬道:“明日无朝会,一个半时辰后命兵部尚书、侍中、中书舍人进内宫书房议事。”
他想了想,又道:“命乞伏与莫天平入宫。”
耐冬连忙命下头人去办。
前头的宫人快步跑走,通知内书房的宫人把灯烛点亮。
他更了件干净的衣袍,坐在了内书房中,比莫天平先来一步的是乞伏,他立在殿内,看着殷胥莫测的神色,道:“圣人是有了什么打算?”
殷胥垂眼,在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