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接手部分兵权。这既是让行归于周的分量更重,也是让崔家在行归于周内权势愈发庞大。或许之前几次几乎要将代北军或贺拔庆元击垮的阴谋,是崔翕在行归于周内的对手而为,为的就是将代北军权打碎,各家分食,而不能让崔翕一人独大。
她发现这其中的水深,已使她无法细细思考这些事情的缘由了。
而贺拔公是否知道这件事?
贺拔姓的军权已经走到了尽头,代北军难再成为独立的集团。当初与崔家联姻,而他长子娶的也是李姓女,难道为的是与行归于周有一定的联系,而不至于得罪么?一边是鼠目寸光且根本不肯善待代北军的皇帝,一边是想要推翻政权野心勃勃的行归于周,他是不是也必须要选择一方?毕竟崔翕这一方,有崔季明一直陪着他,或许贺拔公在崔季明身上情感影响了他的抉择,他培养崔季明便是在隐隐倾向于崔翕。而行归于周内的其余世家是否是眼见着这样的状况,也再坐不住了?
崔季明不知道贺拔公对于这些状况究竟了解多少。
他要崔季明不可再出入军营,或许并不是因为贺拔家与氏族天然的对立,而是他看出了些什么,选择回头站在了皇权这一边?那她私下几次跑去贺拔家,偷偷跟着队伍讨伐突厥,贺拔公内心又该是如何做想的?崔季明此刻坐在凳子上,脊梁内仿佛被钢针贯穿钉在凳面上,她拼命的思考着以前种种自以为是的天真,仿佛此刻才窥得政治的深邃面孔。
忽然耳边响起了敲门神,崔季明整个人坐在椅子上一哆嗦,猛然回过神来。
外头传来了楚氏的声音:“午食已经好了!你们爷孙俩也该出来吃饭了!”
崔季明只感觉额头上的汗顺着流下来,她两脚发麻,对面的座位上,崔翕已经不在了。
她刚想开口回答,一双手按在了他肩膀上,崔季明猛地一哆嗦,身后的崔翕看她吓到了,似乎有些于心不忍,道:“大郎,你如今有两条路可走,选择换回女装,做个女子,咱们之间装作这场对话不存在过。你也到了婚龄,若世家子中有欢喜的,今年便可着手做打算准备嫁人。或者选择永远成为男子,此生再不许换回女装,天下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不可再活着,你不能有任何的破绽,必须独自前行下去。然后你会娶妻,会有个崔家的‘血脉’,或有一日,你累了,也可让崔季明的身份死去,自己做个闲云野鹤。”
崔翕轻声道:“七岁时候你自己选过一次,那时候可当孩童玩笑。如今你必须再选一次,却是不能回头了。”
第138章
这不是选择成为男子还是成为女子的事情。
是她到底要积极参与还是消极被动的选择。崔季明却不想只有这两个选择。
行归于周所谓的天下大同的结果是否能够出现且先不提,部分行归于周的世家动用技术与财力支撑突厥来对付代北军的行为,她就绝不能苟同。
她理解代北军在这些世家眼中的特殊性,毕竟代北军中汉人数量很少,大多数彼此通婚的姓氏都是沙陀、月氏、鲜卑、突厥以及杂胡人,在这些汉姓世家眼中,或许他们再怎么守护边关也不过是蛮夷之后。
连结果是否是正确的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却已经使用了肮脏的手段。且大邺平稳百年相当不易,而行归于周的行为必定会带来战火。这片土地被战火侵吞了三百年,用百年的时间才恢复了生息,渐渐的一座座城市焕发生机,商路贯通无数大小的运河,许多年的天灾也都渐渐挺了过来,难道又要因为世家的不甘心再度陷入战乱?
崔季明不懂政治,她也不知道所谓行归于周的共和制度能不能带来生机。但她知道如今的大邺显然不是无可救药,更不是非要到了转型的时刻,或许在世家眼里,皇权与门阀的矛盾已经不可调节。但中宗与殷邛虽平庸无能,却也没有让大邺民不聊生,她不能接受这种理由来掀起战争。
这世界或许并不是非黑即白,或许世家们对于自己的内心有着无数伟光正的理由,将此类行为装点成一场文明与汉化的圣战、时代与政体的新转折。
纵然……事实告诉她战争不能避免,她作为一个一千五百年以后来的人,也很难站在行归于周那边。现代社会如何如何抨击皇权政治,但它毕竟维持了近两千多年。皇权政治纵然有着官僚制度的胎毒常年伴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都是一套有效且在当时可算作先进的政治制度。
但相信行归于周这套说辞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并不知晓历史的走向在一千五百年以后仍然是皇朝更迭。在两汉的门阀世家诞生之初,到魏晋时的门阀政治兴起,他们看着这个时代自东汉后经历了一次次阵痛,以为时代到了变革的时刻。
而另一部分编出这套说辞的人,却心知世界的真相,却并不言明。
这样一个内部都不断分裂斗争的行归于周,如何能引导出更好的前路来。
但崔季明自己都身为崔家人,不论从立场还是从势力,她几乎是没有办法去抵抗这样的行归于周。再加上无数的世家认为这样的浑水可以为自己谋利,前赴后继的搅乱局势,她甚至没有合适的盟友。
至于皇姓……与皇姓为盟友,身为崔姓的她几乎是想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