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玉道。
这便是他在告诫贺逻鹘,以后他的局,贺逻鹘少插手。
贺逻鹘佩服言玉的才能,嘴上尊称先生,可若是说骨子里的尊敬,那是半分也没有,道:“是。徒儿知错,只是……既然到了这个境地,燕罗俟斤不能撤。他会自播仙往东,吞并各个小城,虽不能拉下贺拔庆元,但还有陇右道躺在手里。”
言玉看着有人牵马过来,便起身上马。
贺逻鹘天真笑道:“只是先生的故人还在南道上,南道那么长,总能追得上,请得来。”
言玉坐在马上,短暂的无风与晴朗似乎要结束了,他颈后两根飘带在风中狂舞,他低头对贺逻鹘笑道:“我刚刚说了,这局成不成,在天,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
“那故人,我亲自去请。”
贺逻鹘愕然,看着一队策马的汉人,格格不入的轻踢马腹,从营帐之间穿过,往南去了,踏起一串冻如盐粒的雪渣。
一武将从旁边帐内走出,神态倨傲,并未向贺逻鹘行礼:“小可汗信得过汉人?”
“如何信不过?”贺逻鹘背手往回走去。
“纵然这五少主,对殷氏、大邺应当是满怀恨意,可必定曾给贺拔庆元做过几年事情……会不会……”那武将道。
“他刚来之时,慕容伏允向我们报说,贺拔庆元立刻派人追踪痕迹。而之后,慕容伏允什么时候死不好,非这时候下属叛乱,一朝跌在贺拔庆元阵前,死的狼狈不堪,那所谓‘英雄帖’的出现,更是蹊跷的刻意。”贺逻鹘笑:“你说我该不该信任他。”
武将也没想到贺逻鹘如此理智。
“那何必还要留他。”
贺逻鹘笑道:“其实贺拔庆元、甚至崔家与皇帝之间的刺儿,最深的不是三军虎符,而是先生的存在啊。”
**
楼兰从未向如今这般人满为患过。
大小客栈茶铺挤进了满面尘土的刀客旅人,城外是延绵看不到黄沙的层叠帐篷,南道弃城逃来的,北道活不下去的,从西边来的人都挤在这小城里。
一夜燃起的无数油灯,在入夜后,使得楼兰变成一只盘卧在沙地深处的发光蜘蛛。
崔季明从未如此佩服过这些走南闯北之人的活法。粗手扶在刀柄上,再喝的淋漓满襟;擦去面上的血污,扑进香肤玉肌的红罗帐。所有人在这儿都有一股豁出去的千金散尽还复来,连惴惴不安一路的她都要醉进漫街的酒味。
他们用着拜火教的身份,走了大半条道,可真到了楼兰,谁也不敢装做是拜火教的人。
楼兰相当信奉拜火教,就他们那三流演技,能糊弄得了突厥人,却忽悠不了这些狂热的信徒。他们化作了一行疲惫的商队,俱泰成了貌丑却富裕的商人,她换回男装,与徐策一同扮成年少的刀客,嘉尚恢复了和尚的,陆双成了个前后的跑腿,他胡茬都冒出来了,脏的只比几个月前好一点。
崔季明却发现她小舅妈居然这路上稍微稳妥了起来,也不愿意骑马,非要去坐车,她便问了几句。
杏娘笑:“啊,我好像怀孕了。”
崔季明惊的话都说不清楚:“……你怀孕了?!那你、你还这么猛!之前突厥人打过来的时候,你还要殿后!贺拔罗不好好照顾你么?”
杏娘一脸烦躁:“不想告诉他!他真迟钝,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的娇弱了他还看不出来!我就不想亲口说啊,想着他高兴起来那小心翼翼的傻样,我就觉得麻烦!”
崔季明:“……舅妈,这人也不是你一个造出来的,你这容易造成家庭矛盾啊。”
杏娘敷衍的只说是过段时间就说,崔季明也不好插手人家夫妻间的事情。
如今到了楼兰,他们没有帐篷,便只能住进城里去。楼兰也算是西域之路的玄关,城内一半都是客栈,纵然如今涌进这么多人,他们挨家挨户的找,也能碰见几个有空房的。
楼兰不知道能存活到什么时候,店小二也都有一种拼了命薅钱的热情,他们一行人的车马刚停下,不夜天般的土路上,这小二便窜出来,手里一捧豆子先喂了前头的马,让这商队多留一会。
店家口一吐:“打尖还是住店?”
前头拽马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拎一把窄背长刀,破洞的斗笠遮住半张脸,露出卷发和混血的下巴尖,耳垂上各一个不大明显的内凹耳洞,空荡荡没挂东西。若不是身姿挺拔,手臂有力,单看耳朵,像个偷跑出来的汉姓姑娘。
“自然住店。有几间房?”少年正是崔季明,她笑问道。
“几个主子?”店小二道。
一般住店,向崔季明这种刀客身份,都是住大通铺,问几个主子,便是问要几间上层的单房。
俱泰从马车里掀开帘子,他一身绫罗,手上带个碧玉扳指儿,脸上挂了块镶金又镶玉的眼罩,左眼盯着店小二:“两个主子。”
那店小二看见个独眼侏儒的商人,面上挂笑,内里头骂了句:瞎显摆。
“哎,得好嘞!正巧只剩两间相邻。酒肉可要先用?马车需要卸么?粮草可要补满?热水可需备上?”店小二喜气洋洋,叫其他伙计引着一队马匹往后院走,大半仆从刀客都跟上,俱泰被阿穿扶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