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炭火,倒也不觉得冷。
他从桌上倒了一盏温水,而后是提步朝人走去,走得越近,那坐在床上男人的身影便也跟着显露了出来,男人面色苍白却是一副掩饰不住的病容…关山一面把手中的茶盏递给人,一面也忍不住劝说一句:“许大夫说得没错,您当日之举实在太危险了,倘若这回不是许大夫在,您——”
李怀瑾闻言却也只是笑了笑,他伸手接过关山递来的茶盏,待饮用了一口温水,等到喉间润了他才开了口:“不必担心,我如今不是没事吗?”
他这话虽然说得寻常而又轻松,可那其中凶险又岂会真得如所说得这般轻松?当日他为了逼真生生受了江亥那一剑,江亥的武功本就高强,那一剑更是用尽了他的全力,直入心肺又淬着毒,后来他又落入悬崖掉进长江。
虽然底下早已布了人手,又得许大夫亲救,可这身子终归还是折损了不少。
李怀瑾想到这便把手中的茶盏重新递给了关山,他此时刚醒身体还有些虚弱,等换了个坐姿便又问道:“燕京如何?”
“前些日子陆机传来消息道是一切都好,只是…”关山说到这却是又稍稍停顿了一瞬,待又过了一会,他才轻声回道:“夫人不肯离开,信中说夫人还想来淮安寻您,到后头还是因为小公子的缘故,她才未曾动身。”
李怀瑾听得这话却是又叹了口气,外间夜色幽幽,伴随着那凛冽寒风,他是叹息着说道:“我早该知道,以她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离开?”
其实当初陆机传来的信中还提起夫人不少事,起初的时候夫人知晓主子去世自是不肯相信,后来终于信了也一直郁郁寡欢,倘若不是有小公子在,只怕夫人——不过这些关山却不敢同李怀瑾说,生怕他起了忧思,身子更加好不起来。
只是即便他不说,李怀瑾又岂会猜不出来?只怕那个小丫头这些日子过得一定不好受。
李怀瑾想到这,心下不免又化开一道叹息,他曾应允她平安,却传去这样一个消息,小丫头又岂会接受得了?不过此时终归也不是言谈这些儿女情长之际,她要恨他、怨他,他都认了。
等这些事解决后,他就去向她认错。
他敛了心中的思绪,却是又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问道:“如今袁怀的兵马到何处了?”
关山见他不再提及家中事倒也松了一口气,他轻声回禀道:“他们不敢白日行军便只能挑在夜里的时候行走,据探子回报,他们如今应该快至淮安渡口了…”等这话一落,他是又跟着一句:“许大人让您好生歇息,他已先您一步去候人了。”
李怀瑾闻言是又点了点头。
…
临近年关,风雪逐渐停了,这燕京城终于也恢复了原先的热闹…长街小巷是一派喜气洋洋的好景象,不拘是那士族门第还是普通门户各个都张贴着福字和对联,却是在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而那皇城之中的章华宫不仅没有丝毫喜气,反倒是比往日还要多几分死气沉沉。
柳予安在家中修养了几日,身子也已好了,他今日是同往日一样带着折子去往帝宫,旁人只道他是要向天子禀告近些日子的要务,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做戏罢了。周承宇未免旁人发觉周圣行如今的身体状况,便每隔几日让他去一回帝宫,安一安那朝中众人的心思。
如今雪已经停了——
可天气却还是格外寒冷,此时章华宫院子里正有不少人扫着雪,各个低垂着头默声不语,眼瞧着他过去才齐齐行了一礼。
柳予安见此也未曾说话,他仍旧迈着步子往前走去,等到走进殿中,那股子浓郁的药味便扑面而来。他近些日子也常浸于汤药之中,可此时闻见这股子味道却还是免不得皱了眉,他停下步子眼看着这个金碧辉煌的宫殿,殿中的一件一桩皆如旧时一般,可谁又会想到这世间最尊贵的那个男人此时却躺在这屋里头,任由旁人磋磨糟蹋?
他也不知怎得,只觉得心下忍不住生出几分感慨。
身侧的内侍见他停下步子便轻声唤他:“柳大人,怎么了?”
柳予安听得这话也未曾说话,他只是重新迈了步子往里走去,侯在外头的内侍眼瞧着他过来忙打了帘子,而里头的情形也半分未曾遮掩得显露在他的眼前…一个内侍此时正坐在那圆墩上,他的手中握着一碗汤药却是在喂床上的男人用药。
可若说是喂药,倒不如说是灌。
柳予安看着这幅模样免不得是又皱了一回眉,说到底这床上的男人如今还是大梁的天子,这些内侍也实在是太混账了…他沉了脸,口中是跟着冷声一句:“我来吧,你们都退下。”
那原先坐在圆墩上的公公听得这话忙转过身来,眼瞧着是柳予安倒是改变了面上的态度,却是笑着同人说道:“原来是柳大人来了,不过太子吩咐了——”他这话还未说全眼瞧着柳予安面上的阴沉却是忍不住一怵。
虽然太子吩咐了这些事不要假手于人——
可这柳大人又不是旁人,他不仅是太子的妹夫,更是他的亲信…内侍想到这便也未再说什么,他把手中的药碗置于案上,而后是又朝柳予安恭恭敬敬打了个礼,跟着便领着众人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