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色黑沉,整个西山的庄子都静悄悄的,此处住着的都是农户,大多都是早睡早起,这会尚过酉时,可这处的大半屋宅却都已熄灭了灯火,早早安寝了。唯有这别庄里的一间屋子却依旧点着烛火,正是林氏所居之处。
此处虽说是别庄…
可瞧起来与那外头普通的民宅也没什么差别,左右不过是大了些。
而此时林氏就坐在屋子里,她看着坐在跟前的霍令章,素来平和的一双眼睛此时却带着几分难言的意味,连带着声调也有几分冷:“令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今儿清晨,云开遣人给她送来了信,却是把昨儿夜里的这桩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遭,这其中自然也把霍令章的反应写在了那信上。
林氏实在想不通,自己这个儿子素来就聪慧,他明明知道若是没了霍令仪,最得益的便是他们母子三人。
即便他是要在那个病秧子和老虔婆跟前刷几分脸面,也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卖命,而且据云开信上所说,令章昨夜的举动奇怪得很,惊慌失措得哪里有平日的沉稳?倒好似出了什么天大的事似得。
林氏前话说完也不听人答,便又抬眼朝人看去,却见霍令章仍旧坐在圈椅上品茶不语。她看着霍令章这幅模样便又深深得叹了口气,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她也舍不得用太重的语气…她想到这便又柔和了语调,口中是跟着说道:“母亲并不是怪你,只是令章,你这一回行事的确有些太过不对劲…你心里究竟是在想什么?”
令章虽然年幼,可行事向来有章有法。
今次这样不管不顾得一回,却实在是让她有些看不明白了…他究竟是在想什么?又究竟是要做什么?
霍令章闻言却依旧未曾说话,他的手中仍旧握着那盏茶,热气氤氲,而他眉眼舒展…庄子里的茶都是些陈年老货,喝起来总归是有些苦涩的。只是他却依旧握着茶盏慢慢喝着,倒像是在品尝什么人间美味似得…等到那茶水入喉,他才开口说道:“母亲这儿的茶不好,儿子下回来给您带些好的。”
他说话的语调依旧是温和的,恍如旧日一般,只是却避而不谈先前林氏所问。
待这话说完——
霍令章便把手中的茶盏重新安置在了桌案上,跟着才又一句:“天色渐晚,儿子也该回去了…家中一切皆好,母亲不必担心,您如今好生养病才是要紧事。”这话落,他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又与人拱手一礼便往外走去。
林氏看着他的身影,红唇一张一合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她的手撑在桌案上,看着霍令章渐行渐远的身影,心底却是头一回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自己这个儿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幅模样?陌生得令人觉得可怕。
…
霍令德自从霍令章进了林氏的屋子便一直站在院子里,这会她看着霍令章推门出来便朝人走去,只是也未走上几步她便停了步子…她的手揣在那兔毛手笼中,因为近来这些事而消瘦了不少的脸却是稍稍抬了几分,正朝人走来的那个方向看去。
她想起先前哥哥和母亲说得那些话,揣在手笼中交握的手却是又握紧了几分,就连红唇也跟着抿紧了几分。
她看着霍令章目不斜视得一步步朝这处走来,终归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哥哥,你究竟在想什么?”她实在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去救那个女人,就让她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很好?要是霍令仪死了,那么她和母亲就再也不用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这个鬼地方…
自从她来到这便没有一日好眠过。
这里没有锦衣玉食,也没有丫鬟、婆子…除了一个洒扫、做饭的婆子,她每日不是窝在屋子里做女红就只能陪着母亲说说话。
她不如母亲静心养气,也没有哥哥这样沉稳的性子,她只知道再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她就要彻底疯了。这个鬼地方没有一样是好的,屋子那么小,气味那么难闻,还有庄子里的那些人,全都是一群没有见识的下等人。
霍令德想到这,交握在一道的手却是又攥紧了几分。
霍令章闻言倒是停了步子,他半侧了身子朝人那处看去,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他才开了口淡淡与人说道:“你要记住,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们的长姐…她出事,我去救她,理所当然。”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就连那双清平目中也没有什么波澜。
等到这话说完,他便越过人朝那天边看去。
夜色深沉,明月当空,打在人的身上倒泛着些清冷…今早雪已经停了,如今在这院子里烛火和那明月的照映下,也唯有那屋檐瓦片上尚还存着些痕迹…霍令章伸手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大抵是雪后峭寒,今儿夜里倒是比往日还要冷上几分。
“夜深了,你也该回去歇息了。”
霍令章这话说完便径直往外走去,只是还不等他走上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霍令德的声音:“什么理所当然?哥哥,你…”只是她这话尚未说完,霍令章便转过了身子,他仍旧是先前那副神色,只是那双掩于眼中的情绪却要比先前沉了不少。
他就这样看着霍令德,等把人看得避开了眼睛才又淡淡开了口:“你长大了,也该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