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松手。”
少女说这话时, 还看着他 ,说完却又移开了目光,“啊”了一声:“是这个方向。”
“你选好了吗?”她要举步, 谢君知却突然道。
虞兮枝以为他在说剑:“仔细感觉的话,好似并非是我选了它, 而是它选了我,引我前去相看,总要双向选择, 才能最终确定吧?”
顿了顿, 她又不甚确定地问道:“一般来说,是这个过程吗?”
谢君知耐心道:“所有事情都是因人而异的, 但只要你想, 自然其实怎样都可以。”
虞兮枝心道,确实也是这个道理, 便也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
缠绕着虞兮枝神识的那缕剑意很有耐心,它虽然在呼唤虞兮枝,却并没有催促,似是温柔又笃定般等着她来。
之前一路,都是谢君知牵着虞兮枝的手走在前面,但此刻, 既然剑意牵引的是她, 便变成了她走在前面。
少女走的不快,半途还会微顿脚步, 再辨别一下方向。
白衣少年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看她头上的小树枝, 再看她垂顺的黑色长发, 眼底便带了细碎的笑意。
只是他眼中带笑意, 周身却始终冷冽,若是虞兮枝此时回头,再仔细去感知,便会发现,剑冢的剑风并不如自己感知的温柔。
如果说,割裂在她身上的剑风如雨,那么在谢君知身上的便如刀。
刀锋利可见血,然而却又好似忌惮着什么,这份忌惮中,有些剑意暴烈虐极,却也有些叹气深深,悄然去拦那些暴戾之意。
谢君知的神识剑意压着那些剑意,几乎无时无刻不与那些剑意缠杀搏斗,他当然能感受到那些剑意的态度不同,可他却对这些叹息态度视若无睹,以一种不容拒绝的绝对姿态,将所有剑意一视同仁地绝对镇压了下去!
又哪里是刚才与虞兮枝友好打招呼的样子。
虞兮枝对自己身后近乎腥风血雨的剑意交缠一无所觉,握着她的手依然温柔而坚定,走在她身后的步伐依然信步闲庭,少年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似是不愿再去看这世间。
剑意渐浓,虞兮枝走过峭壁,顿了顿,又折回,再顺着峭壁一侧陡峭的路蜿蜒而上。
路陡且窄,牵着手不怎么好走,但两个人绝口不提,始终双手交握。
快要到顶端的时候,虞兮枝突然顿住了脚步。
她抬头看去,一柄微薄的窄剑斜斜插在石壁山巅,似有尘土遮掩去了剑身的光泽,但却在她抬头望去之时,那剑便若有所觉,剑身微抖,将周身尘埃震落,再露出锋利剑身。
“……烟霄?”她愕然喃喃。
驻足在她矮一阶台阶的少年依然比她高出一些,紧挨着台阶的距离很近,远远看去,便像是两道身影重叠。
“这世上有很多烟霄,却也只有一柄烟霄。”谢君知也看着那柄剑:“便是你面前这一柄。”
“其余所有烟霄,都是仿这一柄剑制成。”
谢君知边说,又想起了什么:“伸手。”
虞兮枝怔然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
谢君知从芥子袋里拿出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木盒子,放在了她的手心,再抬手将盒子打开。
几节断剑赫然在其中,断剑刃薄且窄,赫然便是面前这柄烟霄的复刻版。
“这剑是……我阿兄给我的。”虞兮枝喃喃看着手中木盒,再看面前那柄插在孤崖上的剑:“原来是仿制吗?”
“这世上,有许多剑庐,剑庐练器,也练剑。”谢君知抬手,从木盒中拎出一片剑,他的手指冷白且长,断剑虽然已断,却兀自锋利雪亮。
他这样毫不在意地拿着,有一种莫名矛盾而脆弱的美,让人担心那剑或许会割破他的手,却也担心他手指微动,那碎剑或许便要化为齑粉。
“有的剑庐,只炼出过一柄名剑,这剑太有名,于是后世弟子便不断仿制,仿制出的剑,或有三分相似,或有四份相仿,便也都叫烟霄。”谢君知徐徐道:“但最初的那柄烟霄,就在那里。”
他话音落,手指已经将方才那碎剑片微弹,向着孤崖上飞去。
虞兮枝眼瞳微缩,却见孤崖上的烟霄有剑意散落,竟然不动,便将那剑片磨碎,再如铁屑般簌簌而落。
直到此时,又见烟霄的震惊才回落了一些,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另一件事:“等等,这些碎片……”
“你无暇收,我便顺手收回来了。”谢君知顿了顿,却不欲多说般,又将木盒的盖子重新盖上了。
虞兮枝垂眸看着盒盖,有些愣神。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劫云来得飞快,虞寺拉她下擂台,转瞬谢君知便一步带他们回了千崖峰,要说速度,恐怕他们当是最先回到自己峰头的,他又怎会有时间去拿这碎片?
更何况,那日韩峰主收擂台之时,她分明亲眼见到无数闪亮碎片从半空跌落而下。
再去细想,在千崖峰等待怀筠真君劫雷过的这几日,她当然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见到谢君知的,譬如她去了一趟剑洞,没日没夜地战了一回,再譬如,她还睡了一觉。
他轻描淡写说是顺手,又怎可能是真的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