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中了!我中了!”
“恭喜林兄……”
“不知这次乡试的解元会在哪一县……”
“自然是我余杭县,余杭王氏子弟哪个不是满腹经纶,名满江南!”
“王家昔日人才辈出,如今不提也罢!若非此番主考王尚书出身余杭,王氏子弟……呵呵……”
考生们说着说着就争论起来,起初不过是争论谁人夺魁,到后来就渐渐变了味。
“进场的时候不是揪出了好几个夹带的吗,听说是有人泄题……”
“泄题?!”
“我辈寒窗十载苦读,却被这些腐蠹之辈行贿买卷,徇私舞弊,天日昭昭,公理何在!”
从一个人的疑问,到几个人的质疑,到十几个人的肯定,话风从怀疑,疑似,到肯定,确认,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在考前有人卖题,就是跟王家有关,还有人恍然大悟地说在考场中看到有人作弊,考官却视而不见……
三人成虎,谎言重复一百遍都能让人信以为真,更何况人们本能地更愿意相信那些对自己有利的说法。
毕竟两三千学子应试,能中举者不过寥寥百余人,更多的落榜者,不相信自己是文不如人,只相信自己是时运不足怀才不遇,相信是他人钻营舞弊,是考官徇私不公,若是能有机会推翻这次考试结果,重来一次,或许能上榜的就是自己。
而不用再等三年。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落榜的考生也不管先前是谁挑起的话头,跟着越说越起劲,越说越义愤,也不知是谁突然大吼一声“如此不公之榜,要它何用!”
“我们去撕了红榜,举告考官,求官家重开乡试!”
“撕榜重考!”
“走!”
一传十,十传百,原本应试的考生住的客栈就离贡院不算远,住的远的得到消息,赶来看榜时,正好听到这些议论,跟着加进来,人群便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多。
大宋朝不光是重文轻武,还广开官学。上至京都太学,下至州府县学,都是由官府承担费用,以财养士。官学学生的地位远超历代,尤其是太学生论陈时政成风,伏阙上书,群起请愿,干预朝政的声势浩大,就连官家也不得不看重其人。
从汴京到临安,最出名的莫过于太学生陈东,曾带领太学生数次上书请愿,除六贼,启用李纲、诛杀蔡京……在民间享誉一时,后来还被钦宗赐进士出身,尽管最终死于高宗刀下,身后亦得平反追封,在那些学生看来,已是无上荣耀。
对于文人来说,名声和仕途,一样重要,历来都有无数人为博清名而不惜以死上书,抬棺进谏,只是那些荣誉原本只属于谏官,本朝有陈东开了个头,学生们群起请愿之事便层出不穷。
更何况,在许多人心中,法不责众,跟着去闹一闹,万一能改变结果,自己岂不就多了一次机会?
虽说这次因为放榜提前十日,应试的秀才们还没来得及串连组织起来,只是在有心人的煽动下,跟着去贡院“撕榜”,可没想到,张玉湖和方靖远之所以拼命赶时间提前发榜,就是为了早做准备应对这次科考风波。
故而等众考生聚集起来,走到贡院门口时,就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
昔日一张榜之后,贡院门口都是人挤人人挨人的水泄不通,如今除了红榜下还有人看榜之外,贡院门口方圆十余丈内,竟然空荡荡的,只摆了十张长条凳,两边的衙差手持水火棍,横眉立目,瞪着他们就如同准备围猎羊群的恶狼一般。
众考生围在门口,不由面面相觑,不知这摆的是什么阵仗。
贡院对面的清源茶楼三楼的雅间中,赵昚和方靖远隔窗俯瞰着下面热闹的场面,御前带刀侍卫们早已将整层茶楼包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换上了自己人,原本还担心来看榜的士子过多会拦不住,这会儿倒是不用担心了。
人都在下面,看热闹凑热闹的,没人舍得上茶楼里“隔岸观火”。
方靖远指着人群中几个叫嚣得最凶的士子,说道:“红榜前五尺处,穿黑色长衫的,贡院正门门西南约七尺处白色儒袍,还有人群正中那个头戴金玉发冠穿白衣的……这几人并非本次应试的考生,故意在人群中煽动闹事,想办法尽快拿下,让人送去临安府。”
赵昚沉着脸,冷哼一声,“送去又有何用,临安府能审得出指使者来?”
“审不出又何妨?”方靖远平静地说道:“官家只需要让人知道看到,那些跟着挑事闹事的,不但得不到他们承诺的报酬,一朝出事,他们就是弃子,是替罪羊。”
赵昚眼睛亮了亮,瞥了眼身后的侍卫统领慕峥,轻哼道:“没听见吗?还不照着方大人说的去做。”
慕峥应了一声,立刻去安排人手。
贡院那两扇朱漆铜钉大门缓缓开启,张玉湖身着官服,面沉如水,缓步走出来时,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已然让众考生群起聚集的气焰为之一滞,站在最前面的几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张玉湖站在贡院门口,环视四周,寒声问道:“贡院之地,乃是朝堂轮才选贤之所,尔等在此聚众喧哗闹事,莫非是觉得身上功名碍事,想要剥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