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可不会当官。”海瑞摆摆手道:“跟我学不到东西的。”
“海大人太过谦虚了!”冯保道:“海公任南平教谕时,考绩位列全国第一;超擢浙江淳安和江西兴国知县时,更是推行清丈、平赋税,并屡平冤假错案,打击贪官污吏,深得民心。外察又是全国第一……跟你怎么会学不到东西呢?!”
“呵呵……”海瑞眼看着拒绝不了,没办法,只好苦笑一声道:“那我就只说说自己怎么当官,冯保你当个笑话听听便成。”
“怎么会!一定会发扬过大,让天下官员受益的。”冯保拿出了小本本,准备记录。
大雨倾盆,顺着屋檐淌下,汇成一道水幕,遮住了人们的双眼。
冯保就在这雨声中,听海瑞讲起了他传奇般的县令生涯。
“嘉靖三十七年,老夫带着海安,到浙江淳安去当知县。”
“呃,还带了谁?”冯保小声问道。
“就海安一人。”海瑞一脸理所当然道:“那之前,老夫一个不入流的南平教谕,那点俸禄饭都不够吃,还得靠海安在县学后山开荒种地种菜。”
冯保望向一旁端茶倒水的海爷爷。
老爷子,你到底图他个啥?图跟他吃不饱吗?
各项技能点都点满的海安,自然明白两人的困惑,淡淡一笑道:“小老儿乃老爷祖父的书童。”
“哦……”冯保恍然这样的主仆关系还是十分稳定的。
“我祖父也是举人出身,做过一任福建松溪县知县。大伯乃成化进士,还有三位叔伯都是举人,全都当过知县……”便听海瑞解释道:“从小听长辈耳提面命,又跟着叔伯在外历练过,所以对县里的门门道道并不陌生,自然也不用找什么幕僚、门政、稿签之类……”
冯保点点头,海家在琼州可算名门望族、世代官宦了。怪不得能连拿全国考核第一,人家家学渊源,比绝大多数读书人,都明白怎么当官!
“衙门里里外外那点事儿,老夫一人就全搞掂了。”海瑞神态淡然,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还有闲暇帮海安一起,在县衙里种菜。”
“老爷把后花园改成了菜地,不光种给自己吃,县衙的官吏也都有份儿。”海安替海瑞解释一句。
“哦……”冯保试着想象下,朱翊钧率领自己给大伙儿种菜的场面。唉,实在想象不出来。
“所以海公治理淳安县,依靠的就是县衙的属官、书办和胥吏?”冯保轻声问道:“听说这些人都不是很好使唤,所以知县们才不得不带着自己人上任。”
“一群废柴。”海瑞轻蔑的一笑,淡淡道:“私欲膨胀、无德无能,自然无法服众。众人不服,自然不会为你所用了。”
“听说胥吏世习此业,奸猾如油,故有‘任你官清如水,难敌吏滑如油’之说。”冯保倒翻手中小本,念出听到的名言。
“呵呵,这都是借口而已。”海瑞冷笑一声,难掩鄙视道:“堂堂一县之尊,手握生杀大权,却对属下无能为力。只有两个原因——一是除了读书,百般不会的书呆子;二是私心太重,自己都一屁股黄汤,还指望别人腚上干净?!”
“咳!”堂屋里传来老太太一声不悦的咳嗽。
海瑞马上起身,一躬到底。“儿子又说脏话了。”
“你自己一辈子改不了,别带坏了孩子。”只听谢氏说道。
“是。”海瑞无奈的应下,又瞥一眼冯保,心说这小子的脏话,可比我的见识丰富多了……
“做官想做个清官并不难,只要严以律己便可。”
让老娘一顿骂,海瑞正经了很多。只听他沉声说道:“但清官不等于是好官,一个只知道清廉自守的蠢货,跟贪官污吏的危害一样大!”
“所以既要当清官,还要做能吏!”海大人期许满满的看向冯保道:“就拿你举例子,你有个钱满为患的儿子,自然不屑于那点民脂民膏。只要你想,做个清官一点不难。”
“嗯。”冯保想想自己现在的身价,微微点点头,他也觉得不难。钱都是王八蛋,根本花不完,哪用得跟别人伸手?
可惜,自己永远也不会有亲儿子了。
“别跑题啊,继续。”
海瑞整理了一下思路,便继续讲解道,如何能当一个好知县。
海瑞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稔熟一县政务之方方面面,且极其善于归纳总结,便让海安去书房,将自己在淳安县制订的《兴革条例》一册,拿来赠与冯保。
“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只有制定明确合理的规章制度,官吏行事及一切赏罚才有据可循。”
“此乃本官在淳安县任上时,为县里主要官员和六房三班制订的规矩,还算合理合用。后来在兴国县时也照此执行,依然效果斐然。冯保不妨拿回去参详一下,再结合全国各地的实际情况加以修改,便可颁布施行了。”
“多谢海公。”冯保赶紧双手接过,这可是海家三代人的智慧结晶啊!
“但光有规矩还不够,一定要严格执行。否则再好的规矩,也没有任何用处。”便听海瑞沉声叮嘱道:
“另外,这《条例》中有一半,是约束知县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