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州城。
史炤正领兵站在衙署守卫,远远听得人仰马嘶,很快又听得张珏爽朗的大笑声。
“一听我就知道,大帅今夜的战果比预料的还要大。”
“该不会把塞门寨占下来了吧?”
张珏大步进来,正听到这一句,哈哈大笑。
“傻小子,延州边地堡垒密布,一座座占,要占到什么时候?看我将敌首带回来。”
史炤定眼一看,便见到杨大楫。
他父兄当年与杨大渊兄弟共在川蜀任将,大获城又处于钓鱼城前沿,往来颇多,史炤也是认得杨大楫。
“呸!”
一见面,史炤径直啐了一口,啐在杨大楫靴上。
“数典忘宗,与蒙虏作奴才!”
杨大楫看着靴面一愣,抬头看向张珏,愕然道:“张珏,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贼你娘的待客,俘虏还有脸了?”
张珏道:“好了,不得无礼,他不是俘虏。”
“那又怎样?”
正当年少的史炤心思简单,也纯粹。
他才不管杨家兄弟千回百转的理由与心思,看不起就是看不起,又是一口啐出。
“要不是他们杨家兄弟自削了膝盖骨给蒙虏下跪,狗一样帮蒙虏伐蜀,钓鱼城怎么会死那么多人?我爹、王叔父、骆寨主……”
杨大楫愣住。
旁人骂他们兄弟,他们都可以反驳,是为了大获城数万百姓。
唯有史炤这些当年处在他们身后奋死反抗的钓鱼城军民能骂得他无言以对,那时史炤还只是个孩子尚且抗争至今。
杨大楫偏过头,不去看史炤,似不屑与这不谙世事的小娃计较。
“张珏,原来你就是这般带兵的?”
他指了指自己衣襟上的口水,又问道:“不给我个交代?”
张珏哈哈一笑,一拍史炤的头盔,开口便骂。
“小混球,老子说你几次了,再说‘贼你娘’这种粗言秽语试试。”
这般即算是教训过了,张珏不再多说,抬手邀杨大楫入内。
杨大楫脸色阴晴不定,自觉这一遭扫了颜面,但此间是张珏的地盘,若不依不饶,万一起了冲突,遭殃的又是谁?
张珏给的台阶不好下,但只能下。
心情很差,像是下台阶时摔了个大跤,狼狈不堪。
……
进了衙署,张珏先让人给杨大楫处理伤势,独自先往堂内走去。
今夜他领兵去袭城,李瑕竟真就半点不管,此时正在堂上见郝天益。
听对话,李瑕显得有些随意。
“既说过会放你,天一亮你便回太原吧。”
“哈?你离间杨大渊的谋划已失败了,还敢放我回去?到时我会告诉诸路世侯,你约见杨大渊却设计杀他,可谓无耻至极。”
“随你。”
“中原只会耻笑你惯会刺杀小道,也配争天下?”
张珏上前,拍了拍郝天益的背,提醒道:“你说这些,不怕他不放你?闭上嘴,老实回去吧。”
郝天益一愣。
他双手还被绑着,身子一倾,有些嫌弃地躲开张珏的手。
李瑕道:“他不想走,他怕像杨大渊一样,被忽必烈杀掉。”
“我没有,我不是。”郝天益当即否认。
“哦?”张珏问道:“那你是希望我们放你走?”
郝天益无言以对。
若说不想走,像是想投降李瑕;可若说想走,又像是在求饶。
他心里清楚,李瑕放他回去这件事,就是对杨大渊之死最好的回应,不在乎他说了什么。
至于回去,隐隐确实有些不安。
近年来,大蒙古国那位大汗陛下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宽弘大度了。
之后,只见张珏俯耳对李瑕说了句什么。
李瑕向郝天益看了一眼,道:“不用带下去,就让他在堂上听吧。”
“哈,也是,昨天没办完的,今日补上。”
张珏笑了笑,指了把椅子让郝天益坐下。
不一会儿,杨大楫被带了进来。
如果那年蒙哥攻蜀,杨氏兄弟再多撑两个月,李瑕也许有机会与他们并肩作战。那今日再坐在此处,杨大楫的地位也许不会比张珏低。
可惜往事不可追,事已至此,说如果已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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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都是杨文安做的?”
张珏听杨大楫说过这一夜一日在塞门寨发生之事,很快有了推论。
“应该不会错了。”杨大楫颓然应道。
“你真是从头到尾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这一晚上,也不知是张珏第几次冷嘲热讽了,杨大楫脸上有些挂不住,抬眼看向李瑕。
此时的情形,李瑕应该开口为他解围,然后晓之以国家大利,展露宽广气度,求贤若渴地招揽他了。
但李瑕也不知在想什么,正在发呆。
杨大楫又等了一会。
还是没听到李瑕说出那些招揽的话。
最后,他先耐不住这异样的沉默,道:“当年,我与家兄本待与虏寇死战,可惜大获城孤立无援,家兄考虑到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