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天天跟着周嘉荣的侍卫都这么说,此事应是不假。
孙承罡有些头痛,他是清楚兴德帝心思的。
陛下如今最看好的是大皇子,三殿下若是像以往一样平庸也就罢了,如今三殿下也有出息了,这一出手,办事就这么利索,还赢得了江南百姓的拥护,这回京之后,京中的局势恐怕要更紧张了。
吕磊没想那么多,他负责保护周嘉荣的安全,并监视他,将他的行动如实汇报给皇帝。这次他也一一记录了下来,回京之后会呈给陛下。
孙承罡也是知道这些的。
顿了片刻后,他道:“你与我细细说说来了江南后的事。”
吕磊如实从头讲起,他没念过多少书,也没多少花花肠子,说得干瘪瘪的,毫无起伏。
可孙承罡听到他们进城第一件事便是绑了中山王,大吃一惊,遂详详细细地问了一遍,这才明白荣亲王为何会不顾念兄弟情谊,将中山王关在了牢房中。
不过还没进城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形势危急,还能当机立断将中山王拿下,这份魄力一般人可没有。
他们都小瞧了荣亲王。
孙承罡从吕磊这里听说了详细版本的救灾事迹,心绪复杂到了极点。
等吕磊又跑去帮灾民干活后,他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望着下面跟灾民打成一片的侍卫,心里很不滋味。
站了一会儿,他准备回帐篷转过身却看到了下午的那个男孩。
男孩五六岁的样子,皮肤晒得特别黑,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格外的亮,看着他想上前,但瞧见了旁边的持刀侍卫,又退了回去,怯怯地望着他。
孙承罡不知哪里来的闲心,可能是这个小孩子太无害了,也可能是在这山上太无聊了,他笑了笑说:“你找我?”
小孩举起双手,手里是一片巴掌大的树叶,树叶中间放着一捧红红的亮晶晶的野果,野果上面还有水珠,应该是刚洗过的。
“送给我的?”孙承罡诧异,现在这种果子对灾民来说应该是稀罕物,见小孩点头,他问道,“为什么?”
小孩望了一眼山下,他说:“你是殿下的好朋友,你是好人,跟殿下一样分吃的给我。”
孙承罡脸上的笑容顿住了,那只是他不想喝,嫌弃的粥,故而像甩包袱一样丢给了这个孩子,但这个孩子却报用更好吃的野果来回报他。这样单纯、直接、不求回报的好,他许多年没有见过了。
伸手拿了一个,孙承罡丢进嘴里,尝了一下,迎上小孩期盼的眼睛,他轻轻点头肯定地说:“很甜,好吃!”
小孩脸上当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将手里的野果又往前凑了凑:“都给你。”
面对这样赤诚的热情,谁能拒绝得了?
孙承罡又拿了两个,笑着说:“剩下的你吃吧,我吃这些就够了。你叫什么名字?”
“皮蛋,我娘生我之前吃了一个皮蛋,我爹就给我取名皮蛋。”皮蛋仰起小脸乐呵呵地说道。
孙承罡笑着说:“皮蛋,好名字,下面哪一个是你家的房子?”
皮蛋摇头:“没有房子,我家的房子被冲走了。我爹带着我哥哥去海州了,把他卖给那里的大老爷,听说大老爷家里好大的院子,吃的都是白米饭,还有不漏雨的房子住,可好了。要是我大点就好了,就能跟我哥哥一起卖给大老爷了。”
孩童天真的笑容和眼底的期待,那样的纯粹开心,看得孙承罡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想起了一桩已经遗忘许久的往事。
三十多年前,他就像眼前的男孩这么大。当时家乡遭遇了旱灾,三四个月不下雨,地里的禾苗因为缺水都晒死了,田里裂开一道道缝,纵横交错,像是一道道狰狞的伤疤。
那一季的庄稼颗粒无收,还搭进去了种子钱。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左邻右舍都开始变卖家里一切能卖钱的东西度日,先是他娘的嫁妆,一根银钗子。他娘一直舍不得戴,细心珍藏着,说以后等他娶了媳妇,传给他媳妇。可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娘不得不卖了银钗。
卖了银钗换来了半缸米,省吃俭用坚持了半个多月,家里的米缸又空了,山上的树皮、野菜,但凡能吃的都被人挖光了,实在没有吃的,爹娘又卖了大姐,然后是二姐,接着是他。
那天,他被一个人伢子带走,娘哭成了个泪人,追着跑出村子,说有钱了一定把他们赎回去。
在人伢子手里,他被转手了好几次,最后被卖进宫,净身做了小太监。
熬啊熬,终于熬到了陛下登基,他也熬出了头。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人,这时候他有能力去找他们了,可得到的消息却是,爹娘都饿死了,两个姐姐,还有最小的弟弟不知去了哪儿,一辈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皮蛋哪里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吃饱饭,很可能就一辈子的生离死别,骨肉至亲再不复相见。
看着这个跟他很相似的孩子,孙承罡心软了,轻轻揉了揉他的头说:“要不要跟我走?”
皮蛋仰起小脸先是看了看他干净华丽的衣服,有些意动,可不知想到什么,他又有些纠结,过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地说:“不了,我要等我爹回来。殿下带了一些粮食过来,县太爷还要开仓,说会救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