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墙上露出一个人头,对着他们诧异地喊道:“孙公公……”
孙承罡抬头望去,看见一个黝黑的汉子高兴地冲他挥手,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对方:“吕侍卫……”
陛下派来保护荣亲王的侍卫如今变成了个砌墙工匠,真是让人不习惯。
吕磊大笑:“孙公公怎么来了?是来找殿下的吗?殿下在这边。”
孙承罡赶紧绕过去,然后看到了他此生难忘的一幕,周嘉荣穿着一件粗布短打,头上戴着一顶草帽,手上全是泥,原本偏白的皮肤已经晒成了小麦色,若不是吕磊指认,他路过恐怕都认不出这是荣亲王。
“荣亲王殿下,哎呀,我的殿下,您,您受苦了……”孙承罡上前,边行礼边心疼地看着周嘉荣,“陛下看到你这副模样,该多心疼啊!”
“让孙公公受累了。”周嘉荣将手里的工具丢给了刘青,然后跳到路上,走到煮饭的灶前,用木桶装了半桶刚洗过菜的水,提到水渠边,蹲下身浇水洗手。
孙承罡见了,赶紧去帮忙提起水桶,要给周嘉荣浇水,却被周嘉荣伸手拦住了:“孙公公,现在缺水,省着点用,不要倒,我自己来就是。”
孙承罡只得松开了手,讪讪地笑了笑,然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嘉荣。
荣亲王的变化真大,不但是外表,还有浑身的气质,仿佛一下子就由一个少年长成了一个青年人,褪去了青涩,变得稳重、可靠,仿佛一座高山。
若说来之前,他在心里怀疑过荣亲王只是做做样子,那只这一打照面,他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殿下千金之躯,怎么可以做这些。”孙承罡蹲下身,轻声劝解道,“殿下这些日子受苦了,陛下和贵妃娘娘都很挂念你,咱们还是快些回京吧。”
周嘉荣洗干净了手,没有帕子,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侧头看着孙承罡:“孙公公,我们居住的高房大屋,穿的绫罗绸缎,吃的珍馐佳肴,无不是他们用双手一点一点辛苦劳作而来。他们做得,我为何做不得?高祖不也下田扶犁赶牛?身为子孙后代,我不过是继承先祖遗志罢了。”
他把高祖搬出来,孙承罡无话可说,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殿下言之有理,是老奴愚昧。”
周嘉荣站起来道:“孙公公亲自过来,可是父皇有旨意?”
孙承罡这才想起了自己吃尽苦头亲自来找周嘉荣的目的:“荣亲王,陛下命你和中山王返回京城。”
周嘉荣点头:“好,我知道了。明日便与孙公公一道出发,今日孙公公陪我们尝一尝当地的野味吧。”
孙承罡能说什么?现在都过了午时,哪怕马上出发,今日也赶不回宿宁县。
不过等到所谓的野味端到他手里时,孙承罡就后悔了。粗糙的大碗里,盛了满满一碗绿绿的糊糊,连颗完整的米饭都找不出来,这玩意儿怎么吃啊。
可他偏头却发现周嘉荣、刘青甚至是吕磊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一点都没浪费。甚至吃完后,吕磊还盛了半碗凉水涮了一下碗,然后仰头一口喝了,太糙了,其他人也差不多,即便不涮碗,碗里也干干净净的。
孙承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嘉荣估计孙承罡是吃不习惯,把旁边一个小男孩的碗拿了过来道:“孙公公要是吃不完分一些给小豆子,他饭量大。”
孙承罡侧头过去,看见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破旧衣服的小男孩,眼巴巴地瞅着他手里的粥。
孙承罡当即分了大半碗给他,只留了两口,这才勉强吞了下去。也不知道这粥里放了什么野菜,竟然发苦,那小孩竟呼噜呼噜几下就喝完了,然后把碗底舔了一遍才走。
看到这一幕,孙承罡的食欲彻底没了,轻轻放下了碗。
周嘉荣装作没看见,笑了笑说:“孙公公一路劳累,去帐篷里休息一下吧,公公有什么需要找吕磊。”
孙承罡点头,只要别让他吃这饭就什么都好说。
吕磊将其领到了山坡上的一个帐篷前。
孙承罡不想休息,他只是想单独跟吕磊说说话:“你怎么也不劝劝殿下,殿下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能跟这些人……”
吕磊不吭声。
孙承罡这独角戏唱不下去了,瞪了吕磊一眼,严厉地说:“别忘了你的职责。”
“孙公公,小人没忘,小人一直跟着殿下,不离其左右。”吕磊这才出声。
孙承罡点头,先看了一眼下面干得热火朝廷的灾民,然后道:“吕磊,穆家这次派了谁随殿下南下赈灾?”
吕磊轻轻摇头:“没有人。”
“梅游人……这是谁啊?”孙承罡感觉这个名字怎么这么别扭。
吕磊解释道:“小人的意思是,这次穆家没有派人随殿下到江南。”
“你的意思是先斩后奏,杀了柯自清、白实等人,巧用妙计,平抑了苏州府的粮价……这些都是殿下一人所为?”孙承罡缓缓问道。
吕磊认真说:“孙公公,小人知道你不大信,别说你们,便是最初,我们几个也吓了一跳。但据小人所知,殿下身边不曾出现什么高人,这一切皆是殿下所为,你跟在殿下身边几日便明白了。荣亲王殿下跟京城不一样。”
吕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