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的牢房里,秦熙拿出他刚刚吃饭用过的瓷碗。
他是趁战幕不备时藏到稻草底下的。
天牢守卫森严,可也时常丢人和死人,宋相言为杜绝此类事件再发生,特别在天牢管理规则上加了一条,非用天牢内物件致死者,天牢概不负责。
是以天牢给囚徒吃饭用的都是薄铁片做成的器具,毫无攻击性。
秦熙以内力震碎瓷碗,碎裂瓷片落进稻草堆里,唯有一块留在他掌心。
瓷片锋利,于腕间留下一道深深划痕。
手腕垂下来,鲜血顺着破裂创口汩汩涌落,渗进稻草里。
秦熙扔了手里那块瓷片,身体重重靠在墙壁上。
他仰望牢房屋顶,脑海里浮现出曹休的样子。
平幽谷一役,曹休早知计划里不会有援兵,他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能助萧昀夺嫡,直到现在秦熙还记得曹休感激涕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他看似勉为其难答应,可在那之前他就已经选中萧昀,这是他与梁帝的约定。
正是因为选中萧昀,所以他才让曹休去领那三千兵深入敌营。
因为他一旦辅佐萧昀,那么萧昀身边就不能有靠得住的外戚,曹府只有曹休一人当家,除掉曹休,他就可以实控萧昀,他朝挟天子以令诸侯,再然后……
秦熙长长叹出一口气,没有然后了。
他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上天这样不怜惜他?
明明他那么努力想要往上走,每一步都走的那样小心,可最后还是落得如此凄惨又悲凉的下场。
到最后,他连个儿子都没有。
秦熙最后一口气呼出去,没有吸进来。
他眼睛还睁着。
好不甘心啊!
翌日清晨,御南侯府一家人团聚在正厅,管家吩咐后厨做了每个人喜欢吃的菜,除了温少行的难做些不得已用简单食材代替,李氏爱吃的蟹酿橙是最后一道端上来的菜。
主位上,温御看着经此一难仍完完整整的家人,感触颇深。
“谨儒,今日为父把你们都叫过来用膳,是有一件事与你们说。”温御身前只摆着两个咸鸭蛋跟一杯竹叶青。
温谨儒欲起身时被温御拦下来,“坐着听。”
“案子已经结束,你也已经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按道理,为父该让你认祖归宗。”温御说到这里时,李氏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
这事儿她今早还真想过,认祖归宗该认谁,该不该认!
认丁府,那温谨儒的身份降半截,虽说丁展池是功臣,可终究没有御南侯名气大,若要认大梁皇族,好是好,可她在大周住习惯了,万一真搬到大梁,人生地不熟她许不能太适应。
“父亲……”
温谨儒欲开口时,温御摆摆手,“为父思索再三,你可到丁府墓地以子孙身份祭拜,接手丁府宅院,但你这辈子都是我御南侯次子,是我御南侯府的人。”
温谨儒眼眶微红,“谢父亲。”
温谨儒身侧,温君庭一直忐忑的心终于落地,眸子下意识看向对面温少行。
四目相视,温少行显然开心,“祖父英明神武,盖世无双!”
“吃罢,难得咱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温御动筷,大家也都跟着动起来。
温宛眼睛扫过李氏,刚好看到李氏眼睛盯向身边座位。
她明显不是在看坐在座位上的温君庭,往日那个位子上坐的是温弦。
虽说温弦已经跟公孙斐走了,可李氏养育她十几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温弦……
‘人不能跟命争,有些事是注定的,上辈子御南侯府……’
温宛忽然想到那日温弦脱口而出的话,上辈子?
“钟叔!”
温宛沉浸在疑惑中时,身边温少行突然高喝把她吓了一跳!
众人皆望过去,只见温少行身前叩的盘子里有一盘‘雪霞羹’。
所谓雪霞羹,做法取当地开的最艳的木芙蓉,去掉花心和花蒂,摘花瓣清洗再与豆腐同炖,红白交错,宛如雪霁之霞,故此得名。
温少行身前那盘的确是雪霞羹,但它是用红萝卜丝跟白萝卜丝摆成的‘雪霞羹’三个字!
钟叔没搭茬儿扭头看向老主子,温御开口,“没有应季木芙蓉,后厨做不出你想要的味道,这个味道就很纯。”
可以说,简直不要太纯!
温少行眼皮一搭,“祖父,你不爱我。”
看温少行撒娇的样子,大家皆是一笑。
温宛将自己身前那盘炉焙鸡朝温少行那边推了推,温君庭亦在同一时间做了同样动作。
看着桌上三个小辈,温御心满意足……
秦熙死了。
在天牢以碎瓷割腕,血尽而亡。
只不过他死与不死,并不影响大理寺对他的判决。
投敌叛国,罪当诛。
除了秦熙的案子,郑钧因其失职最终免去羽林营元帅一职,留守羽林营为兵。
这件案子宋相言明显偏心,可在当下所有人都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的时候,郑钧就显得无足轻重。
至此,温侯案彻底了结。
而且在这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