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期这日正和阿瑗对弈。
清欢里庭苑间的金菊已经开得灿烂了,尤其是绕着澜亭的花坛里,“瑞凤珠”傍着“点绛唇”,成为了此季清欢里最好的一处景观,澜亭未造扶栏,亭基低平,人在亭中坐,反倒被菊株半掩,略远的地方,奶母便逗着婵儿去找阿娘和瑗姑姑,芳期和阿瑗坐在亭中一动未动,但婵儿就是看不见她们,很努力的在搜寻“躲”都起来的两个亲长。
棋局才刚开始,战况没那么胶着。
两人能一边布局一边闲聊。
“雹异引发的事态可有得三哥忙一阵了,我正想要是嫂嫂这几日有空,不如我们带着孩子们去西楼居住几日。”
“是得忙一阵儿。”芳期落了子,抬头笑:“百姓们信得过晏郎,奈何临安里乱哄哄,各路牛鬼蛇神都有,他们可不想让猜议这么快就被平息了,又有不少的文生士人,着实也对羿承钧建立的朝廷心怀不满,他们啊,其实不懂治政战伐的事儿,只凭着一腔热血,叫嚷着要北伐,要改革,哪怕没有谋逆的心思,可却为有心之人利用了他们的言论,这些人不能威慑,只能理服,晏郎一边忙着要逮拿几个辽国的细作出来佐证,一边还要和文生士人理论,这几年间,也鲜少如这一段般忙得连轴转了。”
其实要将临安的细作清除不是难事,可晏迟留着这些人还有用处,他只好藏拙,逮几个不关要紧的小角色好向羿栩交差罢了,不过跟文生士人理辩是真得费些心,他们自负经寒窗苦读,积攒了满腹经纶,理念一旦形成,就很难为他人动摇,有的人引经据典,有的人却诡辩连篇,想要把他们一一辩倒,晏大王无异于舌战群儒了。
有一回,晏迟在家中设宴邀请几个刺头,芳期隔着窗户听了一耳朵,居然有人认为卫国已经具备了北伐的实力,兵卒不够,有这么多百姓都可充军,军粮不够,那就让诸多权贵富贾掏空家底支持,万众一心,何愁不能收复失土,还指责晏大王应当把雹异之事定论为北伐才是天道,甚至还该先威逼西夏对大卫俯首称臣,从气势上力压蛮夷。
这个热血的士子指控晏大王是窝囊废,畏战偷安,把芳期给气得哟,险些没忍住往那人的菜肴里加半匙巴豆粉,让他泄泄“毒气”。
可一贯冷傲的晏迟,却并不介意这些士子的诽责。
“未入权场的士子,倘若大多已然是机心深沉惧坦胸臆,那这朝廷就真走到穷途末路无药可救的地步了,锋锐之气需要经过时历打磨,有的棱角被挫折完全磨平了,但有的只是内里沉稳,外在一直不减锋芒,可至少得先有这股子真挚和锋芒,才能磨练成为后者,正如那个吴磐,他提出的政见虽偏激,缺陷在于他并没有治政的经验,可他认为不能偏安江南否则是自取灭亡这一点,没有什么错处。”
晏迟对骂他是窝囊废的人,还真是很有几分赏识:“吴磐不是出身寒门,乃世家子弟,他的父祖都曾入朝任职,他并非完全不知权场之事,可知世故而不世故,在像他一般出身的士人中已经颇为难得了,只是这人吧,太过自傲,又缺乏磨练,偏激是他的缺点,可瑕不掩瑜。”
芳期当然不可能真用巴豆粉报复人家,又经晏迟这么一剖析,心里头那些点的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可是却深深觉得晏迟要理服吴磐大不容易。
此时她突然又听阿瑗问:“金敏和沈炯明那头,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无非就是栽脏嫁祸那套把戏了。”芳期这回重重落下一子,泄了点愤:“晏郎深受辽人忌惮,行刺之计不可行,辽国那莫为刍便打算用离间计,记羿栩自断臂膀,晏郎和司马一门的仇隙举世皆知,辽人肯定会安排细作接触司马权,司马权辨不清身边的鬼,金敏这老狐狸却有诡计把那人诱诈出来,跟那奸细一拍即合,利用蝉音,诱使晏郎对人心生关注,故而主动结交。”
芳期说的那人姓贾,名高松,是个卫人,却跟莫为刍是一路货色,早就叛投了辽国成为敌国的走狗,只是此人比莫为刍要年轻不少,仪表堂堂,伪造的身份是个足智多谋却不行科举正道的文士,沈炯明告诉蝉音,让她“暗告”晏迟,连司马权也对这贾高松极其看重,这个人值得湘王府笼络为己用。
可晏迟是什么人?哪怕没有执管外察卫时,他早早就摸清了贾高松的底细。
不过也是佯作中计罢了。
阿瑗却有些不明白:“三哥要除沈炯明,何至于这样的周折?我想不通蝉音除了引蛇出洞之外,还有什么作用。”
目前看来,蝉音所发挥的作用就是让沈炯明主对跟晏迟敌对,但晏迟要“惊醒”沈炯明,其实并不是非要利用蝉音不可,而蝉音这枚棋子,根本无法赢获沈炯明的全部信任,阿瑗才有此一问。
“其实关于这件事,晏郎并没有详细说出他的全盘计划,我闲着时也试着寻思了一番,同样云里雾里想不透彻其中的厉害,若是直接问,也太过无趣了,阿瑗既也诧异,不如我们两个多琢磨琢磨,等事了了,再看有没有解开这道谜题。”芳期道。
阿瑗便笑了。
“应是三哥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