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期准备告辞的时候,有一个仆妪过来,说是老夫人相请,要见一见芳期。
大卫的俗情,子孙辈普通待客,尤其是闺秀间的走动来往,多数情况下长辈们不会出面,只童老夫人既然开了口说要见芳期,无论是丁文佩还是芳期自然都是不好拒绝的。
芳期虽没听晏迟着重提起过童老夫人,但通过周小娘的口,对丁九山这位老妻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童老夫人可该她爹一声“师母”,因为王夫人“尊贵”的身份,从来不会替覃敬操心这些应酬师长的事务,是以倒是周小娘更加了解丁家的情形。
在周小娘的叙述中,丁九山和童夫人似乎不是那么般配。
丁九山是世宦子弟,童夫人却是寒门女子,童父的出身其实跟覃逊差不多,但他显然没有覃逊这样的时运,童父经明经科入仕,辗转两任县令就赋闲了,童夫人虽也能算是官宦之后,但其实都是跟着母亲在祖籍操持稼穑等等事务,童母更是普通的农家女,目不识丁,导致童夫人也只会蚕桑女红,一本千字文都认不全。
周小娘是听覃敬的说法——
丁九山少立大志,把立业放于成家之前,金榜题名后还不愿趋附显望,只想凭真才实学博得青云之途,却没想到仕途屡受挫折,导致一时淹蹇,困难之时结识童父,受了童父宿留款待之情,丁九山觉得童父这种不以荣达颓困的情势取人,才是真正轻名利重交情的真君子,真君子教出的女儿就必然是真淑女,所以愿意姻联。
且丁九山终生未纳妾室,也可以显现他对童夫人是多么的情深意重了。
在大卫,不纳妾室的官员其实并不罕见。
甚至显贵也有不少例子。
如覃逊,如晏永,如也算“新贵”的辛坦之。
但唯有童夫人,似乎颇受世人“妒嫉”,因为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她不值得丁九山这般情深意重,在丁九山的君子风范映衬下,童夫人显得尤其的一无是处,搁从前芳期或许不会觉得蹊跷,但她现在已经得知了丁九山其实是心有别属。
这些都不足以让芳期对童夫人产生好奇心。
她要跟丁九山及丁九山的家眷“楚河汉界”,那理当止步普通应酬,她向周小娘打听童夫人是因为不时之需,但芳期压根没想到“不时之需”竟还能认真发生作用。
童夫人住的院子比丁文佩的闺院宽敞许多,且还看得出来应是年前才经过了重新刷饰墙檐,芳期不由想到周小娘透露出的来自旁人的议论,都道童夫人虽出身寒门,却生活奢侈,这无疑跟丁九山两袖清风的形象大不符合,真难怪不少官眷都为丁九山扼腕叹惜。
厅屋里铺着的是一张朱红牡丹地毡,童夫人就坐在正中的花梨木镂雕喜鹊登枝的靠背榻上,榻后一面画屏也是花开富贵的喜庆气派,一眼晃过,只见她穿的是明蓝遍地海棠纹的大袖禙,露出高领真红色的丝锦袄,再细细一看,芳期微微惊异了下。
按说童夫人也是年近六旬了,但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绉皱,要是换身不那样老成的衣着,说她刚三十出头都怕有人信。
保养得好,也是天生丽质,芳期有点理解官眷们为何都不大喜欢童夫人了,大多数女子难免的妒嫉心呗,个个都盼着青春永驻,可惜岁月不会眷顾多数人,所以侥幸得到眷顾的人,就容易被羡慕嫉妒恨。
“三娘可真是生得好水灵。”童夫人却赞芳期的容貌。
而后就有了稍微的冷场。
于是芳期就知道了童夫人也确实如传言般,不大擅长言谈。
丁文佩当然是陪着芳期一同来见自家祖母,她却很擅长缓解场面的忽然尴尬的,把芳期推着去童夫人那张靠背榻上另半侧坐,她自己倒是坐在了张绣墩上,笑着道:“我从前跟太婆也去过数回相邸,只可惜竟没早些跟三娘结识,虽说现在也不算晚,却还是遗憾从前的年月,若是能时常跟三娘一块,定是有趣得多。”
这是希望日后多交道的言下之意,芳期却只能微笑着不接话。
她可不是矝傲啊,谁让丁小娘子没摊着个好祖父呢,晏大国师的仇敌,断然是得疏远着些。
不曾想紧跟着就听童夫人说:“四娘也莫惋惜,我作主,求娶覃三娘给你做大堂嫂可好?”
芳期:……
这下连丁文佩都觉得尴尬了,人家是相邸的闺秀,祖母您老人家这是做的哪门子主?且就算有联姻之意,怎么问起我这自家孙女觉不觉得好来?
芳期知道丁文佩是丁九山幼子的女儿,她的堂兄就是那个生母被祖父给算计得流配服刑的可怜孩子,还是听周小娘说,丁九山的长媳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后,才幸得嫡子,故而丁九山虽说六十好几的人了,长孙年岁却才十五,比她应当还小着月份,世族子弟一般不会太早议婚,童夫人这是着的哪门子急?
“三娘,我家的大郎阿母虽不慈善,但他自幼却是被他祖父教养长大的,品行没得说,跟三娘你十分般配,我说我能作主,也是因为你父亲得尊称我一声师母,我也算是你的长辈。”